【陕西临渭曹改良】原创//1975 我们在额济纳 / 开普饭

2021第309期总第1653期

1975 我们在额济纳

一部电影巜英雄》，让金秋灿烂的胡杨林和额济纳的名字比翼传扬。这个昔日地处偏僻、人烟稀少的边陲之地，已成为旅行者、摄影人心中向往的“天堂”。而朋友们所不知的是，当年我们服役的那个连队，则在上世纪1975年额济纳尚“藏在深闺无人识”、充满原始美、原生态的情况下，就曾在此驻防近一年，捷足先登，大大的饱尝了一下眼福，你说令人羡慕不羡慕！当然我们是去执行国防施工任务，不是去游山玩水的。但也不妨碍让我们粗略领略了一下额济纳的美丽风光。如今近半个世纪过去，那一切的一切还记忆犹新，令人难忘！

那还是在文革那个特殊年代，额济纳还在归甘肃省管辖的情况下。记得那是4月中旬，上级决定派我们连赴额济纳旗边防六连建中蒙双方会谈时用的“会晤室"。由于此工程事关重大，质量要求高，技术工作全由甘肃省建公司抽调政治可靠、技术精湛的高级技工负责，我们仅配合做小工及相关的辅助工作。动员教育时领导介绍：额济纳旗位于巴丹吉林沙漠深处。为了祖国的国防事业，额济纳人三移旗址，把几百年来世世代代生活的土地、最好的草场让给部队，主动搬迁到偏远而贫瘠的戈壁上生活，从此再没踏进过一步。如今那里的生存条件恶劣，生活环境的艰苦是常人难以忍受的。聂荣臻元帅曾深情的说，额济纳为国防建设做出了巨大牺牲，有机会一定要回报。大家过去以后，一定要学习额济纳人特别能吃苦、特别能斗争、特别能包容、特别能奉献的精神，把国防建设、部队建设搞好。团里刚从长庆油田支左返回的张副团长在动员送行大会上讲话幽默风趣：那里肯定比咱驻地苦，要有吃苦的精神准备。不能一到那一看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就泄气了，那怎么说也是祖国的神圣领土，不能放弃！说得大伙一阵哄笑！我心里嘀咕：咱这地方已够苦的了，那边还能苦到那里去？而到了那里方知，张副团长见多识广，此言非虚。

“祖国要我守边卡，扛起钢枪咱就走，背起背包就出发”。“远方”对于任何一个人都是有吸引力的，特别是血气方刚、雄心勃勃的年轻人。我们搭乘的列车从驻地黄羊镇出发。经武威，过张掖，愈往西北走愈荒凉。到清水站后转乘去边防的军用专线，那里每日只通一次列车。列车进入茫茫戈壁，数小时到达有“小北京”之称的十号基地用餐小憩。那是一个军人的世界，戈壁上的一片綠州。我们列队前去进餐，连队多年来第一次走这么平坦宽阔的马路，大伙精神格外抖擞。不用喊口令，那整齐的脚步声杠杠的，引得路人侧目。在用过餐后的一点空闲时间，我约了两名战友逛了一下大街，又特意去了街道顶头的大剧院，那剧院是我当时见过的最好的剧院，设计带点欧式风格，据说是当年苏联专家设计的。

登车后继续前行，途经卫星发射塔，到终点站建国营站（当时叫反修站），距目的地边防站尚有很远路程。我们又换乘敞蓬卡车前行。沿着高低不平的搓板路行了不知多少公里，才到了边防六连所在地策克。这里离中蒙边境线直线距离仅16公里，周围皆茫茫戈壁，荒无人烟。所幸这里打了一眼甜水机井，据说是周围数百公里仅有的一眼不经处理就可直接饮用的甜水井，六连官兵在这里开垦出近十亩荒地，周围植以沙枣、柽柳作为篱笆墙，中间种植了黄瓜、韭菜、西红柿、芹菜等多种蔬菜，自给自足，据说《解放军画报》曾专门予以图文报道，号称“十里小江南”。

我们抵达驻地的首个困难是安居难。边防六连营房本就不宽裕，挤出数间安置省建工人师傅后，实在挤不出房间来安置我们。我们只能自己动手扎帐篷安家。刚开始扎的是单帐篷，没想到四月下旬的戈壁滩上昼夜温差还那么大，被子上加盖皮大衣还冻得无法入睡。我时任二班长，一看这样不行，就搬来火炉取暖。次日连长来检查发现我们生火取暖，二话没说就召集班长以上人员开了个现场会，以担心出现火灾为由严厉制止了这一做法。但刚过两天一场更大的沙尘暴袭来，全连单帐篷被刮破卷走大半。只好请求上级紧急调拨了几顶保温抗寒较好的棉帐篷过来，又学习兄弟单位经验，将帐篷内改为半地下室，即开挖1米深左右，帐篷周围压上一米高左右的士墙，只露出蓬顶部分，这样才勉强安下身来。但入夏后问题就来了，戈壁滩上的骄阳如火，日照时间又长，帐篷内成了蒸笼，中午休息里面很难呆得住，大家只好向帐篷上洒水降温。晚上还好点，戈壁滩上降温快，稍休息晚点还能对付。就这样我们一直在帐篷居住到十二月中旬撤回归建。直到前几年我们方知，某兄弟部队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期，为应对北方之敌随时可能的入侵，奉命在巴丹吉林深处构建大型国防工程，由于国家正处于困难时期，后勤保障乏力，曾经“天当被子地当床”，露宿戈壁滩很长时间，致使不少官兵冻伤致残。对比他们，我们无疑是幸运的。

再就是工作环境恶劣。客观的讲，盖一座会晤室工作量不大，在内陆可以说轻而易举。但在这里确非易事。除水泥、砖块从内陆供给外，沙子就地取材，混凝土楼板自己打造。施工工地没有一棵树，盛夏时节这里温度达40多度，地表温度更高，能烤熟鸡蛋，胶鞋变形。在这样的高温下施工，那滋味真是难以形容。每天中午炊事班却要熬制足够的绿豆汤，为大伙防暑降温。好在大伙士气高昂，齐心协力，终于如期完成了任务。

其三就是吃上新鲜蔬菜难。这里离额旗府所在地几十公里，本地产菜少，鲜菜都要从内陆辗转运来，路上又折腾多，耗损大，所以副食基本上以肉食、罐头为主。边防六连尽管每次蔬菜收获都会赠送一些，但毕竟杯水车薪，难以为继。

当然，边防生活自有它的乐趣。这里离久负盛名的戈壁蓝宝石—居延海不远，那里芦苇密布，碧波荡漾，水里三四两重的鱼密密麻麻，一筛子下去就可打捞大半筐，尽管土腥味重点，但不失为新鲜野味。草丛中鸟蛋也不少。连队派人去打了几次鱼，为大家打牙祭，很解了几次馋。

我们还有幸观看了具有浓郁民族风情的额济纳纳旗那达慕大会开幕式。那是七八月份，正是额济纳风光最美的时节。额旗举行传统的那达慕大会。我们一行正好到旗里过星期天。那天又正好赶上那达慕大会开幕式。只见旗府所在地扎满了帐篷，人们兴高采烈的从全旗各地来参加这一草原盛会。盛会现场彩旗飘扬，彩球高悬，毡房洁白，鲜花怒放，广大牧民身着节日盛装，气氛热烈。开幕式上，蒙古长调、祝赞词、歌曲、马头琴齐奏、歌舞等一个个具有浓郁民族特色的文艺表演轮番登场，给现场观众带来了一场盛大的视听盛宴。千里草原戈壁，一片欢腾。圣洁的哈达，醇厚的奶酒、飘香的奶茶、浓浓的情感，独具特色的那达慕，那么浓郁的蒙古族音乐，那么欢快的情景，那么充满生命力的激情，立刻把我们感染了。只是由于时间仓促，开幕式一结束我们又立即赶回驻地，留下一些遗憾，但那美好的记忆仍令人难忘！

当然最难忘的还是邂逅美丽的胡杨林。那是金秋十月的一天，连里副政指王世亮带我们两个班，去胡杨林深处割芨芨草，回来为连里扎扫把，以节约开支。汽车行驶在满目荒凉的茫茫戈壁，突然间眼前出现了一片绿洲。一大片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胡杨林，那整片胡杨林好像染上了油画般浓烈的金色，似一块金黄色的绸缎，在太阳的照射下绚丽夺目，绚丽耀眼！让人不得不感叹造物主的神奇！真的，再好的画家，浓墨重彩也难画出这样的形状和这样的色彩！那是一种震撼，叫人不知所措！醉人的金黄顿时把你的视觉神经凝固！漫步胡杨林，看那胡杨或卧、或坐、或仰天长啸，或傲视群沙的神奇百态，但说那种不为环境忧伤、不为生态惆怅的精神，就令人肃然起敬，引发诸多思考与启迪！

还有值得一说的是，那年是我从军生涯文艺生活最丰富的一年。由于上级对边防关注度高，对边防军人的文化生活特别关照，每次放电影，次日都要为站岗、巡逻的官兵专放一场，力争不漏一人；那年原19军、21军、47军、兰空演出队都分别去六连进行了慰问演出，极大的鼓舞了戍边军人的士气豪情！我们也跟上沾了点光，挺令人难忘的！

12月中旬，我们在胜利完成营建、挖掘国防电缆沟任务后启程返回驻地。临行那天，天公不作美，朔风猛吹，风沙弥漫，坐在装满行李、人员的敞蓬卡车上，我遭遇了有生以来唯一的一次晕车，路上呕吐了数次，到铁路起点站建国营时，浑身酸软无力。稍事休息用餐后，连里又接受了驻地某部冠军球队一十二连兰球队的挑战。在指导员贺作银的鼓励下，我带病打满全场，和众队友一道，以大比分战胜了对手。在一旁观战的兄弟部队战友议论：听说这个连是从北京来的，厉害！

我们搭乘的那列车由于卫星发射晚发车数个小时。途经卫星发射塔时，刚执行完发射任务的部队官兵、工程技术人员正在陆续返回驻地，一支支车队开着车灯，汇聚成一股股灯流，分驶向戈壁深处的不同方向，场面颇为壮观。列车继续前行，离额济纳越来越远，我们在心里默念：再见了！额济纳！但愿此生还能有机会重返故地，饱览美丽风光！

美丽的额济纳，昔日仓促一别如今已近半个世纪，叫我怎能不想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