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小说//白狐记之【三】【四】
白狐记之【三】
约你一起听故事
梅妮拾掇完了,也挨着狗娃坐下,油灯昏暗,映着三人的脸,妮子不知哪里冷,又往狗娃肩上靠了靠。
“我正在迷迷登登将睡着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东西咬我的脚,我猛地一激灵,不知什么野兽,赶紧把身子缩成团,这时雪地里就出现了那团白影子,我眼前原本是黑漆漆啥也瞧不见的,可我就是瞧得见它,通身雪白,跟雪地一个色,只得郭郎中那只大花猫那么大,只是眼珠却是红的,还有额头上有红点子,象是朵梅花。我再仔细瞧了瞧,认出这是只狐狸,只是这么好看的狐狸,我可没见过……”
“不会是狐狸精吧?有没有变成女子勾引你呀?”梅妮在一旁掩着嘴笑。
“吓!可不敢乱说……”梅老根慌张地四下望望,压低声音讲:“我奶奶说山中自有灵物,可不敢乱得罪……”
梅妮扁扁嘴,问狗娃:“后来呢?”
“它看了我一阵,然后转身就跑,我觉着它是要带我去什么地方,就爬起来跟上去。它跑起来脚不点地似,拖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莹莹的一团白影。我跟着它到了个山洞,洞子里挺宽敞,我一瞧,嘿,丢了的火刀火石还有我的短刀都跟洞口石头上呢。我用洞里的枯枝生了堆火,那白狐狸又衔来只死兔子,我就剥了皮放火上烤,不会功夫满洞子肉香……”
“再后来呢?”梅妮托着腮问。
“我吃饱了,身上也暖和了,白狐狸也不见了,我在洞里睡了半宿,早上醒来迷迷糊糊想起昨晚的事,跟做梦似的。我看看雪停了,到谷里寻了半天,找着了那只死虎,都叫雪给埋了,脑袋摔得稀巴烂,想想昨天要是差那么不丁点儿,我也……”
“别往下说……”妮子掩住他的嘴:“不吉利的。”
狗娃笑着把她的手攥住,梅妮脸上一红,轻轻挣了挣没挣脱,也就由他握着。
“我用树枝树皮绑了个雪橇,把死虎拖上沿山谷出来,好在雪下得厚,不然我可还弄不动它,只不过出谷要绕半个黑石岭,拐好大个弯子,多走三十里路,这不我溜溜走了一天。路上我还在想,昨晚的事到底是真是假?越想越糊涂。要是真的,这白狐可真是有点灵气……”
“后生你给我听真了,这事可万万不能对别人说,千万千万呐!”梅老根面色郑重地嘱咐道。
狗娃点点头,起身出屋,梅妮送出门来。
梅妮甩脱了他的手,跟着在他耳边说:“什么灵气?我看邪气才真,说不定这会你的魂早让狐狸精给勾走了……”
狗娃红着脸不说话。
梅妮不依不饶:“那啥时候你带我看看那个洞子,成不成?”
老虎的事让梅窝热闹了几天,快到年根了,卖参卖皮货的事也忙得差不多,梅窝里喜气洋洋,准备着过年了。
梅老根的伤好得八九成,正准备张罗着到梅家集去把虎皮卖了。集上富人多,价钱比皮货贩子来得高些,穷猎户没什么家底,铁蛋的丧事加上自己治伤吃药,钱总是要还的。算着能有富余,就给妮子和狗娃赶紧把亲事办了,来年就能抱上胖小子了。
他把口风透给了狗娃娘,狗娃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三岁上爹进山挖参摔死了,两家合一家,日子容易过。此后梅妮只要见了狗娃和狗娃娘就羞了个大红脸,不过那喜劲打心底里透出来,真是女大不中留哇。
刚到了集上就遇见赵媒婆两口。赵媒婆长得象个冬瓜,可一张嘴十分来得,她老头赵四倒不多话,以前在衙门里干过皂役,说起来跟梅老根沾点远亲。
甫一见面两口子就死拉活拖地把老根拽到家里。老根隐隐觉得不大对,可却又说不上来为什么。
酒过三巡,赵媒婆说道:“老根哥我就不跟你绕弯子了,妹妹 这里先跟你道喜了……”
老根放下酒杯,等她的下文。
“武举人看中了你女儿梅妮,把这件事交托到我身上,我说武老爷只管放心,就凭您在地方上的名头声望,哪家的女儿还不巴巴地要嫁给您?这不刚想上梅窝去拜见,你就来了,这可不是天成的巧事?你那张虎皮除了武举人老爷,谁还配要?他现有二百两银子在我这里,大哥您要是中意,就把虎皮留下,武老爷做事滴水不漏,梅妮的八字他都请阴阳生合过了,上上大吉。不瞒你说,连文定薄礼都一并在我这里。您老只要点个头,那是万事齐备……”
“武举人什么时候见过小女?”老根狐疑地问。
“就在半个月前,他好兴致,亲到山里督收皮货,就遇见了你 女儿。他说有个女娃站在梅树下,出落得仙女似,在梅窝除了你女儿还有谁?”
“难得武举人看上小女,可惜……”老根不紧不慢地喝了杯酒。
“可惜什么?”赵媒婆脸上色变。
“妮子刚许了人家,就在三天前,那小子是我自小看着长大,诺……”梅老根指了指身旁的虎皮说:“就是打死老虎的这个后生。”
“这……”赵媒婆未料想梅老根一口回绝,还想说两句场面话。
梅老根拱拱手,道了声讨扰,夹起虎皮就走。
赵媒婆一面挽留,一面朝赵四使着眼色,梅老根不再理她,大步出屋。
到了集上,时当正午,他想想不好,虎皮也不卖了,赶紧就往回走。孰料刚出集口,就见道旁酒馆走出一人,邀他喝酒。老根打量那人素不相识,刚想说老兄你认错人了吧?
来人抱拳施礼,满面堆欢道:“相请不如偶遇,在下武元义!”
白狐记之【四】
梅妮直到掌灯时分,才盼到爹进门。梅老根看了眼女儿,一声不吭地把褡裢扔到炕上。梅妮端上吃食,见老根面色发黑,不敢多问,那褡裢散在炕上,露出白澄澄的元宝。
“呀?这么多?”梅妮不禁一声欢呼,可看看爹愁眉不展的样子,知道事情不对。除了银子,尚有参茸等诸多药材,屋里迷漫着药香。
“你前些日子在村口见过一个五十来岁,穿名贵皮袍的汉子没有?”老根点上锅烟,缓缓地开腔。
“见过是见过,但他风言风语的,我可没多睬他……怎么了爹?”梅妮不安地问。
“他大名叫武元义,就是我们常说的武举人武老爷……”老根把遇见赵媒婆和武举人的事约略说了。
“这银子和药是姓武的给的?爹你怎么能收下……”梅妮不禁埋怨起爹来。
“你晓得他是啥样人?我本来不想跟他打交道,但说不了三句话,官兵就来了,为首差役一把揪住我,非说我是半个月前城里劫银号的江洋大盗,没容分辨,就把链子往我头上套。结果还是那姓武的轻描淡写说了几句话,官兵居然就放开我走了。他这时再说请我喝几杯,你叫我咋说?”
“爹你糊涂啊!这分明是姓武的设的局……”
“爹活了一把年纪,能不知道?这姓武的外表和善,说话斯文,可手段真毒。我知道是躲不过了,干脆看看他到底打的啥主意。”
“他怎么说?是不是硬逼着你答应?”梅妮气鼓鼓地问。
“这家伙根本没提你的事,只问了问我的伤,还有要买那条虎皮……可他越是什么都不说,我越是心里没底,这人城府很深,实在不好应付……”
“这么多的银子,爹你到底答应他什么了?”梅妮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屋里团团转。
“这是他买虎皮的钱,整整五百两,还搭上这许多上好药材。我哪敢要?可他句句紧逼,竟丝毫不让我推脱,我想不能着急跟他破脸,只得先回来……”
“不成!明天你就给他送回去!我就不信他敢硬抢不成?实在不行我跟他动刀子!”梅妮的烈性子上来了,一张俏脸涨得通红。
梅老根正想劝慰女儿几句,忽听外头车响马嘶。这黑更半夜的是谁来了?梅妮抢先一步推门出去,恨恨道:“姓武的要是不要脸敢来,看我骂他个狗血喷头!”
父女俩出门一看,只见马车上颤巍巍下来的却是赵媒婆,赶车的正是赵四。梅妮满怀的怒火无处发,指着赵媒婆骂道:“不当媒婆三世好,我说怎么夜猫子叫个不停,原来是你这老乞婆……”
赵媒婆长年干这行事,什么话没听过?当下也不动气,仍是笑眯眯地说:“哎哟大侄女,你敢情以为我是来给你做媒的呀?姑娘想出门子也不用这么急哟。我可不是来找老根大哥的,你犯不上急赤白脸的……”
梅妮个姑娘家哪说得过她?听这话倒不好再发作了。赵媒婆向老根摆摆手,跟赵四径直去了狗娃家。
梅妮推推老根:“爹,你去探探,这老贼婆肯定没打好算盘……”
老根没奈何,只得蹭到狗娃屋里。
梅妮在门口张望着,又不好意思贴门缝去听,等得好心焦。过了一顿饭功夫,赵媒婆公母俩出来。赵媒婆从鼻子时哼了声,低骂了句:“不识抬举!”
眼看着他们摸黑走了,梅妮这才进屋,见爹正低头抽着烟,狗娃娘在那里唉声叹气。梅妮把狗娃拉到一旁问:“咋说的?”
“好没来由的要给我说亲。还是集上的一家富户人家。赵媒婆进门就放下了一千两银票,说是人家看中我打虎的好本事,又只得一个女儿,要招赘我去顶门立户……”
“那你是咋说的?”梅妮气不打一处来,狠狠掐了下狗娃。
“我能咋说?这么多银子我可从来没见过,打一辈子猎只怕也挣不下,听说集上那姑娘长得也真不赖呢……”
“你个死狗娃!你答应了?”梅妮又急又气,粉拳使劲朝狗娃身上招呼。
“哪能呢?我们都订了亲了,你这样的好女子,一万两银子也不换!我娘好声好气地回绝了。”
“叫你逗我,叫你逗我……”梅妮仍然捶个不停。
“这回得罪了武举人,他只怕不肯善罢干休。”老根不理小儿女厮闹,沉声对狗娃娘说。
“是啊他大叔。武举人的名声十里八乡谁没听过?去年他看中了马老四的地,非要买来当坟地,说是风水好。马老四死也不肯,说拼上了老命也不卖。结果不知怎么弄的,最后叫官府安了个勾连山贼的罪名,抓到牢里弄了个半死不活,马家儿子要找武举人拼命,半夜跳进武家,剌伤了两个家丁,也被抓了。未了马四婶把地契送给姓武的,这才了了事。不过武举人倒没把事情做绝,找好大夫给爷俩看伤,还给了马老四一大笔银子,放马家远走他乡。”
狗娃娘喃喃说完了这事,又长长叹了口气。
“姓武的假仁假义!这样的豺狼我更加不能嫁!”妮子斩钉截铁地说:“我抱定了死也不嫁,看他能有什么花招!”
“唉,走一步看一步吧,得罪了武老爷,这地方我们可待不下去了,或者有机会再求求他,叫他发发善心,放过了我们两家?”狗娃娘用询问的眼神望着梅老根。
“现在还没破脸,可姓武的这人谁都知道,他要做的事情怎么也要做成,他有钱有势,硬斗是斗不过的,求只怕也没用……”
“老根叔,难道咱们就怕了他,要把梅妮送给他不成?”狗娃急道。
“年轻人不知深浅。武举人最难对付是他心机重,你看他做事甚然不善,但讲究身份手段,滴水都不漏,在地方上从来没落下恶霸的名声,还常捐钱造桥修路,在官面上声望也高。我们要想躲过这一劫,只有从这上头想办法了。”
梅老根说完了这番话,放下烟袋道:“今儿不早了,明天再合计合计吧,看来你们这对丫头小子,是注定了好事多磨……”
当晚四人各自归家,但谁又能睡得着?直到四更多天狗娃才迷迷糊糊进入梦乡,就在这时,听见窗下梅妮低声叫:“狗娃哥……”
“怎么了妮子?”狗娃披衣起来问。
“你出来我有话说……”
狗娃不知她有什么急事,慌忙穿衣开门出来,门外冷风一激,禁不住打个寒噤。只见梅妮提着马灯,穿着件新红袄,牵着匹马俏生生站在雪地里。
“你怎么把郭郎中的马也牵出来了?”
“我想你带我看看山谷里你说过的那个洞子……”梅妮咬着嘴唇说。
“你怎么忽然想起山洞的事了?而且也不用这么着急忙慌的……”黑暗中看不清梅妮的脸色,狗娃更摸不着头脑了。
“少废话!”梅妮顿足道:“我就是要现在去看,你带不带我去?”
狗娃没奈何,只得进屋取了些豆饼先喂马儿吃了,然后扶着梅妮上了鞍,两人一骑,往黑石岭馒头峰驰去。
作者简介
作者胡晓明,常用笔名:心泉与水瓶座,自由撰稿人,出生于江苏南京,39 岁,在国企从事工会工作. 业余创作小说、评论、散文、诗歌,报刊时有发表,一直在追梦的路上。近期作品有《胡说红楼梦系列》十篇。喜欢的作家有曹雪芹、金庸,张爱玲和亦舒。个人格言:文以载道,文以修身,文以承愁,文以娱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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