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厂：唐代有两个怀素和尚
好书不厌百回读。若书柜中的《红楼梦》《弘一法师讲演集》，丰子恺的《护生画集》，鲁迅的小说等，已经不知道读了多少遍，总之是百读不厌。前天又阅读《弘一法师讲演集》，当读到了弘一法师1935年12月至福建泉州承天寺律仪法会上讲演的《律学要略》篇，其中讲到“东塔律是依怀素律师为主”。看到怀素和尚的名字，我的思绪一下子飞回到了1999年春天，余在中国宗教学会撰写审校《中华佛教二千年》巨册时，纠出该书撰稿者把唐代两个怀素和尚混为一个的那一幕。
1999年春天，我应聘任北京社科院中国宗教学会编辑会刊《大道》编辑部主任，正赶上《中华佛教二千年》巨册的后期增补撰稿和全册的审校工作，因需要人员，就把我“拉”了进去。当我审校一篇写唐代某个寺院的稿子时，文中提到大概有这样一句“修律宗的怀素和尚精擅狂草书法”，我一看便知是作者把唐代修律宗的怀素和擅狂草书法的怀素混为ー人了，于是立即予以纠正。我之所以能一眼看出两个怀素被混为一个的大错误，是因为我刚读过我的先生洪丕谟教授撰著的《古今100高僧》(上海学林出版社1993年11月出版)，书中分明有这样两篇目录:《律宗东塔宗创始人怀素》和《草书独步天下的怀素》。我且研习书法，对古今著名书法家略有了解，知晓“好饮酒，不坐禅”的狂草大师怀素和尚不是修律宗的，所以敢于作主对出现的错误果断纠正，未使错误流布而误人子弟。
洪丕谟著《古今100高僧》封面、扉页
据《释氏通鉴》载，唐代有佛寺44600所，佛徒人数达到265500人，如此众多的出家人，重名在所难免。而《中华佛教两千年》初期撰稿者可能不是熟谙书法史的专家，只是仅仅知道唐代有个写狂草的和尚名叫怀素。当在撰稿时，看到修律宗的怀素和尚时，以为若不加上“怀素精狂草”不足以把怀素介绍全面，于是便出现了不该有的错误。其实，两个怀素虽然都为唐代人，但他们的出生时间前后整整错了一百年呢！
宋代赞宁撰著的《宋高僧传・唐京师恒济寺怀素传》(中华书局1987年8月出版)有云:“释怀素，姓范氏，其先南阳人也⋯⋯贞观十九年(645)，玄奘三藏西域回，誓求为师⋯⋯”怀素投师玄奘门下，初研经论。第二年，怀素从道成受具足戒，开始专攻律学，曾撰写著名的《四分律开宗记》二十卷等。因怀素住在西太原寺的东塔，所以称为“东塔宗”。
洪丕谟著《古今100高僧》目录
关于擅写狂草书法的怀素和尚，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5月出版的文物教材《中国书画》(杨仁恺主编)和先师的《古今100高僧》两书中这样写：“怀素(725－785)字藏真，俗姓钱，长沙人⋯⋯”高闲《怀素上人草书歌》引用贯休语曰：“师不谈经不坐禅，筋骨堆于草书妙。”师指的是怀素和尚。唐李肇《国史补》载:“(怀素)弃笔堆积，埋于山下，号曰'笔冢’。”其传世书迹主要有《自叙帖》《论书帖》《食鱼帖》《小草千字文》等。“平淡之极，《小草千字文》可为代表，狂放之极，《自叙帖》可为代表。这两种意趣反映了禀性疏放、不拘细行的怀素和尚的两面性：既超脱尘世，无一点俗气，又不甘佛门拘束，追求逍遥自在”(中国书法杂志社主编《书法艺术》，中央广播电视大学出版社1987年7月出版)。
以上资料所载，皆未述及律学怀素擅狂草，狂草怀素修律宗，即使不从两个怀素出生时间上看，唐代有两个怀素和尚也已是显而易见了。就是这么明白的问题，书法权威编写的书法工具书竞也把唐代两个怀素混为一个了。
僧怀素《自叙帖》
1989年10月，大地出版社出版了一套上、下册的《中国书法鉴赏大辞典》巨著，书扉所列，仅主编、副主编、编审、编委就达45人，且皆为书坛名家权威，可谓阵容强大。而撰稿者达二三百之众，其中不乏书坛俊彦。就是这如此强大阵容编写的工具书，在主编刘正成亲自操刀撰稿的怀素小传中竟云：“唐玄宗开元十三年－－唐徳宗贞元元年
(725～785)。字藏真，湖南长沙人⋯⋯”这与众多书中所载是相同的。但是，紧接着刘先生又画蛇添足地加了一句:“为唐玄宗三藏法师之门人”，这便是刘先生也把律宗怀素和书家怀素混为一人了。三藏法师玄奘公元600年出生，664年示寂，史料所载均无异议。而书家怀素出生于公元725年，这时玄奘法师已圆寂60多年了，怎么能拜玄奘为师呢？刘先生不是又错了吗?
八九年前与林坚师兄去广东雷州雷音寺时，方丈让两位义工抬出了《中华佛教二千年》巨册
笔者通过编写审校《中华佛教二千年》巨册和翻阅书法巨著《中国书法鉴赏大辞典》，都乃权威主编(前者主编王志远先生中国宗教学会副会长兼秘书长，后者主编刘正成先生为中国书法家协会副秘书长、中国书协学术委员会和编辑委员会副主任委员、《中国书法》杂志主编)，结果仍是出现了这样浅显低级的错误，真让人难以接受。好在《中华佛教二千年》在不才的审校下得以纠正了错误，没有错误流布。而《中国书法鉴赏大辞典》则已发行了二十几年，也就误人二十几年了。不知此册能再版否？若再版，请刘正成先生一定要把“为僧玄奘三藏法师之门人”11个字去掉，否则误人误己是饶恕不得的。
2015年3月13日于不歌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