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中军 | 梧桐树

梧桐树

在我儿时记忆里，乡下老家村南处有一棵高大的梧桐树，是一棵年份很长的梧桐树。每年春天都枝繁叶茂，开满串串梧桐花，数以万计的蜜蜂在上面飞舞采蜜。

梧桐花的香气飘出老远，醉人心脾。娘说，那是一棵上面有神灵大树，娘从来不让孩提时的我靠近它、触摸它。我至今还清晰记得，那棵梧桐树很多枝条上系着红布，随风飘摆很是好看。后来长大些才知晓，那是乡亲们向老神树祈求后还愿时挂的红布袍，是向神灵表达最高敬意。树下有一香炉，几乎天天都有十里八村的善男信女们在树下膜拜祈求，以至于老桐树下整天烟雾缭绕，更添加了一份神秘感。

那个时代，乡亲们大多处于文盲半文盲状态，思想观念陈旧，乡下物质生活水平还很低，文化精神生活更是匮乏，还没有电视机，乡亲们最多从人民公社扯来的有线广播在固定有限的时间，听听样板戏和时政新闻。那时候，乡下医院医疗条件不高，医药奇缺，谁家的老人或者孩子患了疾病，乡亲们不是第一时间去乡医院、村诊所看大夫，大多会跑向老神树跪下双手合十膜拜念叨一番，请求神灵保佑家人平安。如果，家里的病人康复了，全家老少会到老神树下烧香膜拜还愿，并在树枝上挂上一块红布感谢神灵。还是小孩子的我曾问娘，树上在位是哪位大仙。娘告诉我，最先是村里的寡妇巫婆大脚奶奶和邻村的光棍神汉王麻子俩人说的老桐树上有了大仙，住的是南海大士观音菩萨，灵验的很。经不住他俩人的散说，后来很多乡亲们相信了老桐树上有神灵。大人更是不让家里小孩子们靠近神树，到了傍晚没人敢去老神树那地方，怕招惹邪气。谁家的孩子夜哭或者顽皮耍泼哭闹，只要大人说一句老神树上的观音菩萨来了，再无赖难缠的孩子也会立马变得安静老实下来。

让乡亲们真正信服的是后来发生在村里的两件事情。村里的老根叔家的女儿傻妞，从小疯疯癫癫，嘴水鼻滴老长，在神汉王麻子的引导下，老根叔每到初一、十五雷打不动的都带着傻妞到神树下膜拜祈祷，几个月后，傻妞居然能不再疯癫，认识自己家人了，还能跟着家里的大人到村集体田地里割草，病情逐渐好转。还有隔壁麦囤爷爷家名字叫满仓特别淘气的小儿子，在老神树下用弹弓打落树上的一个喜鹊鸟巢，次日突然疯癫，麦囤爷一家人在巫婆大脚奶奶的带领下，在老桐树下烧了好多香火，上了好多水果贡品，祈祷了多个时日，他家小儿子病才有好转。这两件事情在当时十里八村引起轰动，成为乡亲们茶余饭后的街头巷尾的话题。乡亲们再也没有人怀疑大脚奶奶和王麻子的话了，相信了老神树上的神灵真的存在。于是，老神树下香火逐渐旺盛起来，大脚奶奶和王麻子每天里也忙的不可开交，被东家请来，西家叫去，看宅院风水、跳大神、看邪病。

我曾经和几个胆大的小伙伴瞒着大人，常常在没人注意的时候，跑到老神树下寻觅丢弃的水果贡品，打牙祭。后来，有一次，不知谁告了密，母亲知道了，让父亲狠狠的揍了我一顿，母亲慌忙跑到老桐树下叩拜一番，祈求观音菩萨饶恕我们这些小孩子的无知和大不敬。
从此，母亲把我看管的更严，生怕我再跑到老桐树那个地方玩耍，招惹是非。

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改革开放的春风也吹进了我乡下老家每一处角落。人们精神面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年轻人热衷到南方沿海城市打工创业，在家留守的乡亲们也相信科学、杜绝迷信活动，人人都在奔小康，实现致富梦。汽车、电视、冰箱、电脑等高档用品逐渐进入寻常百姓家，乡下也开始楼房林立。老神树的部分枝干却不知原因的开始干枯，每年春天梧桐花朵也开得很少了，乡亲们没有人再到老桐树下膜拜，没有了香火的那个香炉也不知何时被哪家淘气的孩童滚落到什么地方去了，老桐树枝条上再没有人挂新的的红布，已经挂上的那些红布在以后的时日里，也逐渐变白烂掉，最后让风吹的无影踪。巫婆大脚奶奶和神汉王麻子慢慢成了白发苍苍的驼背老人，早已门庭冷落，无人问津，乡亲们也仿佛忘记了他俩人的存在。后来，我也离开老家出外读书，很少问津老家的事情，老家的一切逐渐在我脑海中模糊。

一次回乡下老家看望母亲，和娘聊起家常、聊起了老神树。我问起了大脚奶奶和邻村王麻子的近况。娘低头沉思一会轻声叹气的告诉我，大脚奶奶和王麻子都已经去世两年了，大脚奶奶去世后的次日王麻子也突然辞世，那棵老梧桐树经村委会提议，村民代表大会同意，伐倒后给他俩人做了两口寿材，村委会干部带领村里的乡亲们料理的后事。娘忽然拉住我的手，指着老桐树生长的方向，情绪激动的大声告诉我，说如今村委会在老桐树生长的地方建起了村文化书屋，周围乡亲们农闲时到文化书屋里看看科技书籍，上上网，既长知识有长见识，可是真不错啊，早已没有人相信那以前的迷信了。我也被娘的激动情绪感染了，我也一定要到文化书屋中看一看。是啊，乡下的老家人们的生活环境也在发展巨变中，乡亲们也在进步中啊，我真诚祝福乡亲们的生活会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