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读论语丨沈铖老师 :隐恶扬善,成全大义

诸位好!

上一次跟大家分享《论语》时还是小雪,明天就是大雪了,刚好跨越了一个节气,很高兴今天又跟大家分享《论语》。

我给大家分享《论语》是有一个脉络的,就是以“修学自进、以成君子”为贯穿的纲领。

所以从“学而的三句”到“如何三人行必有我师”,然后到“如何教人不愤不启,不悱不发”,然后到自己为学的核心“孝悌之道”,这是一个线索。

我们中国人讲孝悌之道。上一次我们讲到了孝悌为人,这是一个根本。但是今天能够把孝悌之道讲得好、贯彻得好、执行得好也面临一个认知上和对于传统理解的问题。很多时候大家分不清楚什么是“孝”。
比如说拎一筐水果回家去看看父母,这个叫做“孝”吗?那跟我们所谓的爱父母又有什么区别呢?
所以我们讲到了爱而敬之和敬而爱之这样一个道理。但是孝道之大不是三言两语可以阐述清楚的。
我们今天会继续借一个契机,借一句《论语》把孝的内涵,尤其涉及到家人之间的互动,如何成全自己为人之道,同时以忠恕之道和谐地与家人相处,实现齐家之道。
换句话说,在自我跟家人互动之间能够切实地把“孝”落实下去,能够作为自身立身处世之根本、为人之根本真正地去理解“孝”理解这个契合之道在哪里?什么才是人生的正道?
能够把自己给安顿进去,立身行道最终扬名于世,以显父母,这是非常重要的事情。
今天我们谈“孝”会从一个比较具体且生动的、充满争议的一句《论语》说起,这句《论语》所揭示的命题引起了千百年的争议。
我们从这样一句《论语》进入到对孝的探讨,目的是什么呢?目的是让“孝”更为清晰。儒家所提倡的“孝”到底是怎样的理念?它是如何具体地落实下去的?它会为人带来怎样的认知上的飞跃?
帮助我们提高自己的认识,能够贯彻到自身的行为,真正有一个立身处世之道的开展。这个问题也是一个非常经典的命题,这句《论语》出自“子路篇”。
叶公语孔子:“吾党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证之。”孔子曰:“吾党之直者异于是。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

这句《论语》在很多时候非常有争议,不管是自古以来的儒者、贤人,还是当今的学术界都会有激烈的争论。因为这涉及到一个重要的内核,那就是儒家所提倡的”亲亲相隐”的原则。

在这个过程当中会产生许许多多的争论,这种争论的核心影响非常大。
很多人不止以此诋毁孝道,说这是封建时期的价值观,无法用现代的思想去看待。然后说这是儒家刻意构建的一套伦理道德,本质上维护的是上层利益,或者是阶级利益等等。
因为“父为子隐,子为父隐”,涉及到了人性、善恶;包含到了伦理、是非,乃至于涉及到人应该维护什么、呵护什么。究竟如何做事情、如何面对公和私、如何面对自己所坚持的价值信仰和自身所面对的实际的道德的、情感的种种困境?
我们先看看这句《论语》本身说明了一个什么问题。
叶公语孔子曰:“吾党有直躬者,其父攘羊,而子证之。”孔子曰:“吾党之直者异于是。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
这段话的意思就是叶公对夫子说:“我们的乡党里有这样一个正直的人,父亲偷了一只羊,然后儿子去告发了。”孔子说:“我们这里的人正直,跟你们不一样。我们这里的正直是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由此就演绎出一个千古论辩的话题。
孔子所说的八个字“父为子隐,子为父隐”,一般的理解都会认为是父亲为儿子隐瞒,儿子为父亲隐瞒,这也是一种正直。
由此就发生了一种伦理上的困境:如果说我的父亲犯了错,身为儿子的我究竟是否要去告发父亲呢?这个例子就说父亲偷了羊,身为儿子的人是不是应该去告发他、去检举他呢?乃至涉及到我们以后说的一句很有名的话“大义灭亲”。
一般的教育告诉我们,我们每个人要做对的事情,要做合乎道理的事情,合乎道德的事情。既然父亲偷了羊,做了错的事情,那身为儿子当然应该去检举他,告发他,因为父亲做的事情是错误的。
但是这样一个措施就会带来另外一个问题。很多人都说父亲跟儿子这种关系是很特别。不管父亲做了什么,任何人都可以去告发,但是儿子去告发他,就显出了这对父子之间的伦理被打碎了,就会造成一种“我连儿子都不能信任”,然后问题就会变得非常尖锐。
为什么呢?假如一个人连天伦都不顾了,那么他所坚持的正义是否真的算是一种正义呢?他所坚持的这个正直是否是整体的人类所需要呵护的一种正直呢?

因为儿子这个身份毕竟跟其他陌生人不一样,里面要面对的部分就是儿子亲手把父亲送到监狱,乃至于送上刑场,甚至送上断头台的可能性。换句话说,在这个过程当中,儿子所做的事情是一种危害父亲的行为。

假如说号召儿子不应该去检举和揭发父亲,那么又变成什么问题呢?岂不是整个家庭和家族变成了一个小偷家族,或者说一个强盗团伙?整个家族都在做错的事情,推而广之使得整个人类变成了藏污纳垢之所。
大家都为了亲情,以亲情的名义做很多自私的事情,彼此都在做恶劣的事情,但还要相互维护,变成一种私人的自私的利益链条或者一个团伙。

我们看到今天很多的腐败和犯罪都是以亲属、邻里关系为基础的。有一个电视剧叫《破冰行动》,那里整个村子的人都在制毒和犯罪,彼此之间结成利益同盟,相互隐瞒,这样就算是正确的吗?所以这会变成尖锐的碰撞。一方面是你连天伦人情都不顾,你还算是个人吗?连这样的天伦都无法约束你,你都不坚守,你失去信用,失去人伦的根基,那人这一辈子究竟应该去坚持什么呢?

好像什么都可以打破。为了虚无缥缈的正义,自己什么都可以放弃。作为一个普通的人,有血有肉的人如何安顿在这个人间?我应该坚持怎样的情感?坚持怎样的原则和立场?如果连天伦都可以放弃,我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按照一般的语言来说就是,我算个什么东西呢?
如果连天伦都放弃掉了,连自己人都可以戕害。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我的所作所为做到最后维护的是一个错误的东西,呵护了一个错误,最后成全的是自私自利,成全的是罪恶和错误,那我又怎么能够算是一个人呢?到最后整个家庭都是变成了包庇犯罪、包庇错误的地方,整个乡党整个村落都会变成恶劣的人。
小说里面有个地方叫做恶人谷,最后这个群体变成一个自私自利的民族,乃至整个世界变成一个自私自利的世界。如果是这样的话,这种从伦理中产生的腐败、罪恶和堕落,我反而同流合污,反而推波助澜。
如果这样去做人,又真的是圣人所倡导的人道嘛?该坚持吗?从历史来看,我们也经历过一个亲属之间相互揭发、相互摧残的时代;从司法上,我们也可以看到很多的亲属可以拒绝作证的一些条例。
不仅在当代,其实这个问题在历朝历代都会出现。假如亲属出现了犯罪的行为,这个时候作为亲属,尤其是作为直系亲属的子女该如何去做才是合适的?古代有很多的法律告诉我们“父子之亲,夫妇之道,天性也。虽有祸患,犹蒙死而存之。”

意思是说无论是子女藏匿犯罪的父母,或者妻子藏匿犯罪的丈夫等等,这种情况下是不追究责任的。这就是“孝”作为一种“亲亲相隐”的原则性的体现。

发展到了不仅是中国乃至国外,很多的法律中也有成全亲属拒绝作证的规定和条例。同样也有另一种情况,比如中国古代的法家比较推行连坐制度。只要是亲属中任何人犯了法,一定要及时检举、揭发、披露。
清代的时候都说清法残酷,很多人不知道残酷在哪里。清代法令的残酷就在于挫伤人情,使得人人相疑,再也不互相信任。
那么究竟该怎样做才是对的呢?到底是揭发好还是不揭发好呢?揭发有揭发的问题,不揭发有不揭发的问题,到底什么才是“正直”的呢?“父为子隐,子为父隐”,为什么夫子选择了这样一个道路呢?
很多人开始做一些微调,细微的解释就是夫子说的“隐”不是说不去揭发,但是可以回避。就是说,我可以当作不知道、不提及、不参与、拒绝作证,置身事外,这样就能够做到不伤害亲情。我没有主动去遮掩,没有主动去撒谎,去帮助隐瞒。
采取这样的行为作为司法或者判断,包括很多观点认为,比如亲亲相隐,可以是你的权利。意思就是说,你可以去做这样的事情,但是它不是义务。一个个体,一个独立的人,可以选择隐或不隐,但是我没有义务去执行哪一个方面。
但是也有的人认为我选择“隐”是维护我的亲人,是由我自身家庭的伦理属性在里边;我选择揭发是因为我有一种社会责任感。
儒家,我们强调的一点就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换句话说,就是家在国先。意味着我们先得承担家庭责任,然后才会承担社会责任。当然这些观点我觉得都是在努力地调和,我们可以稍作参考。
最关键的问题在哪里呢?这不是一种简单的命题,最关键的是我们对于从中凸显出来的对“孝”文化的陌生感,对孝道理解的浅薄。
乃至于对于《论语》当中这句话“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的理解不够透彻,所以导致的一种道德上的困境,这也是我们今天谈这句论语的必要性。
而我们今天谈的这句《论语》也不是为了要去解决这么大的社会问题、社会辩论和社会争议,我们要用于自身。当我们跟父亲或者跟自己的亲属发生争议的时候,不认同他们的时候,我们该如何去做?比如说日常当中父母做了错事的时候,我们是袖手旁观呢?还是应该去批评、规劝呢?还是应该怎么样去做?这一点就特别体现出孝道的“孝”字所在。
在这样的一个具体的问题当中,我们反而能够把孝道给实践进去。所以我们要从社会的这种大的命题、大的争议中去思考,但是我们做事情还是要从自己的身边开始做,从自己身上着手去做。
我们回来看这句《论语》,这句《论语》最重要的就是后面夫子讲的那句“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这句话应该如何去解释和解读呢?我们首先要清晰的一点,父亲检举儿子,儿子检举父亲,原因是什么呢?
我们要知道,因为有父子这一伦的关系存在就意味着双方不是普通人。父子代表了荣辱与共、休戚相关,很多人不太理解这个层次。

当家庭争议爆发时,就把这八个字抛诸脑后。父子之间、亲人之间相互攻击,相互看不起或者相互眼红。其实没有什么好与不好的,因为彼此是荣辱与共,休戚相关的。儒家说“父子有亲”也是这个意思,父子是相互连接在一起的。

为什么呢?
从五伦当中来说,父亲是孩子的起点,孩子是父亲的延续,父子关系就是这样的。我们任何一个人成为父亲的孩子的时候都是父亲赋予我们人生的起点。我们就在这个起点中慢慢成为自我,慢慢自己也会成为父亲或者母亲。
所以如果这两者之间发生相互检举,就会面临这样一个问题,无论是顺从这一层关系,还是背叛这一层关系,我们首先得认可我们有这层关系。也就意味着父子亲人跟陌生人不一样。
那么我们就会发现,认同、顺从父子天伦情感的,就会彼此相互维护不问对错。如果父子的感情伦理发生问题的,就会疏远甚至背叛这一层伦理关系。那么我们就会去想,父子之间为什么会发生检举行为呢?
无非是那么几种关系:第一个是害怕被对方连累。也许父子双方的感情很好,但是人是有自我的,作为对于自我的保护,或者以自我为中心产生的一种利弊的考量,导致我们不顾情感要实现身份的脱离,这一点我们可以从几十年前的历史看到。
第二种状况往往是报复。由于长期的父子情感的断裂,亲属关系的破裂或者空白产生了对于父亲或者亲属对抗和敌对的想法,在“证”的过程中希望进行一个报复。当然他们未必讨厌这层伦理关系,因为可能自己也有自己的父亲和其他好的亲人,讨厌的是这个对象本身。
再有一种父子之间相互揭发有可能是因为自己理性认知的问题。即我们可能长时间受到一种理性的教育,知识的熏陶,形成一种固化的认知,觉得自己要实行正确的事情,坚持正义,恪守律法等等。
那么从意识上就觉得父亲或者亲人有错,而且认为自己检举揭发的行为并非是在伤害,而是在帮助,是在实践正义,帮助对方去做正确的事情,采取了一个自己为对方做主的态势,主观上认为对方没有能力辨别是非,没有能力把握自我,所以要帮助他去做正确的选择。

不管是哪一种原因,父子之间会相互揭发,相互批判,检举,说明什么呢?说明根源在于这一层伦理关系破坏了。换句话说,无论上述哪一种情况,大家都把这层伦理关系给撇开了,都是从自我出发。也就是说,在这个时候父不是父,子不是子,只是他们的自我。无论是因为害怕也好,因为报复也好,或者是自己的认知也好,他们都立足自己的内在想问题,没有从伦理上去想问题,没有从身为儿子或者身为父亲这层伦理关系上去想问题,这就是失道。

只做自己不做父亲,只做自己不做儿子,那就失了为父的道,失了做人子的道。既然失了道,必然是错误的。“孝”这个字是什么?上老而下子,“子承父是谓孝”。父既不为父,子又不为子,怎么可能有孝,怎么可能有道呢?所以单纯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夫子和其他人是完全不同的。夫子的出发点就完全没有否认一个基本的事实,那就是这层伦理关系的存在。不管你想怎么样,你还是一个父亲;不管你想怎么样,你还是一个儿子。
你的行为要从身为人父或是身为人子这样一个最基础的原点出发,这样一个基本的伦理处境,才是道出发的地方。我们很多时候处置问题变得简单,是为什么?就是把这一层最直接的关系给抛弃了。但是问题就像我们刚才说的,我倒是想坚持亲情,但是坚持亲情却让自己内在有一个东西觉得我在做错的事情,那个东西是什么呢?那个东西叫“良知”。
有些人也说,我倒是想坚持正确的事情,但是我也同时想呵护我自己的亲人,我的父亲,有个东西也在提醒我不要这么干,那个东西是什么呢?那个东西也是“良知”。
“良知”告诉我要保护我的父亲,“良知”又告诉我,我的父亲做错了。这个时候,这种矛盾的困境该如何去解决呢?我们日常都会对于一个事情做普通的判断,是父亲做错了或者我自己做错了。
我们把大量的时间和精力都落实在了分辨对与错。日常跟亲戚朋友之间的争执,或者说自己跟父亲争吵、背叛、辩论、分歧……往往也是出自内在很真实的良知。
在我的认知里,父亲的确做错了。在我认知里,孩子的确做得不对。这个时候我该干预吗?我该去揭露这个错误吗?还是说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呢?
比如说孩子不孝顺、乱花钱、很叛逆、待人没有礼貌,甚至结交了不好的朋友,这个时候我该去管教吗?还是忍一忍,宠爱他,当作没看见呢?
乃至于说作为孩子,看到父亲可能结交了不好的朋友,做了错误的决定,甚至做了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可能未必到犯罪的这个程度,但是想上前规劝,总觉得父亲也是人,总觉得自己有一些好像说不着的地方,总觉得自己也好像对他无能为力等等,这就是我们真实的处境。
我们说“父为子隐,子为父隐”不一定要上升到犯罪这个程度。我们日常亲人之间、父子之间就有相互看不惯的事情,良知天天在,但是我们日常汩没其心,瞒心昧己,当作看不见。为什么当做看不见呢?也不是懒,也不是不孝顺,而是不知道该如何去做。
我看见了无法参与,看见了不知如何规劝,规劝了好像还没有用,说一说还容易引起争吵,天长日久,我还不如看不见,习以为常,当作不知道,反正眼不见为净等等。
如此的日常行为使得一个家庭本来是昂扬向上的,就会变得很尴尬。真正的天性、真情都不流露,一个家庭怎么会好呢?就好像一个人反观己身也是一样。对于自己该做的事情,往往因为一些原因散乱掉了;对于自己不该做的事情,往往因一些其它的考量,马上就去做了。
不能够行所当行,直所当直。当行不行,则少福报;不当行而行之,则多祸患,无非如此。
身为父亲或者儿子又会面临一个必然的选择,是去爱他、呵护他、维护他,做对他有利益的事情呢,还是去做对他无利益的事情,甚至有伤害的事情?我们到底怎么去理解“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其实在这种困境中夫子显出了非常高明的态度。
夫子首先没有急急忙忙地做一个选择,而是首先辨析了一个事情。我们都想要为对方好,但是什么才是为对方好呢?核心就在这个“隐”字当中。夫子最为智慧的就是发现了在这种情况下,在揭发还是维护的困境中那个真正核心的点在哪里。
这种困境是怎么发生的呢?人们选择要去揭发伤害亲人,或者是维护包庇亲人的时候,他们在思考什么?他们不是在思考自己该如何做,而是在思考我做完了之后,别人会怎么来评价我
所以人就被两种目光注视,一个来自自己,一个来自他人。来自自己的是自己内在真实的、良知和想法,告诉自己在做什么。还有一种目光来自道德和他人,意味着你应该做什么?我们不自觉地会从别人的目光里去看看自己该做什么,我们希望自己做的事情是不被他人质疑和批评的。
所以无论父亲做了什么,亲人做了什么,孩子做了什么,我们该不该揭发,该不该去维护,其实我们都是在思考我怎么去做才不受自己的批评,也不受他人的批评。
难处在于什么呢?我满足了作为父亲或者儿子的身份,不去揭发、维护私情,容易受到良心的谴责;如果满足了公理和正义,又容易受到情感的冲击。
所以夫子在这个时候用了一个字叫做“隐”。很多人理解“隐”这个字,是维护、遮瞒、包庇。这个“隐”好像是我故意把你给包庇起来,替你遮掩,替你维护,这样做其实完全不理解夫子这句话当中的“隐”字,其实应该是四个字,叫做隐恶扬善”。
父亲为儿子做该做的事情,儿子为父亲做该做的事情,都是隐恶扬善。所谓“隐”不是隐瞒,不是包庇,不是遮掩,“隐”的反面是什么呢?隐的反面是彰显。
不要让自己的行为去彰显父亲的过错,也不要让儿子的行为去彰显父亲的过错。
什么意思?身为一个父亲,你要为儿子去隐,那就不要去彰显他的恶。身为一个儿子,要为父亲做的事情是要彰显他的善,而不是要去彰显他的恶,这才叫做“隐”。父亲为儿子隐其过,儿子为父亲隐其过。怎么隐呢?这个“隐”不是遮瞒包庇,也不是隐瞒。因为你越是隐瞒反而越彰显,有一个成语叫做“欲盖弥彰”。

你越是想藏起来的,反而越容易被人看见。那么什么是真正的一个“隐”呢?“隐”不是没有,也不是把坏的东西遮盖起来,是什么呢?是用一种更大的东西出现,将原本的东西比下去了。
父亲该为儿子做的,儿子该为父亲做的,不是去抹杀、掩盖、包庇、隐瞒他们的不好和恶劣,也不是去检举揭发他们的不好或者恶劣,而是应该去发掘他们身上好的,露出他们身上优秀的、正向的东西给别人看。
如果他们身上没有怎么办呢?由我自己去做更好的事情来形成一种对比,在这种对比下,那种恶劣的、不好的东西被好的东西给比下去了,使得人们产生对于他们更正向的呼应和更积极的对待方式。那些不好的东西,有,我们承认。但是我们身上还有更好的东西,这就是父亲该为儿子做的,儿子该为父亲做的,这才是真正的正直,这才是真正地行于道中。
父亲的道不是去为儿子遮掩过错,而是去助长儿子的真、善、美的东西。如果儿子没有,那父亲就自己去做。我们经常会听到这样的事情:这个孩子不好,但他父亲不错。有这样的父亲呢,好像这个儿子他的罪过就减轻一点。我们经常也会听到,这个人的父亲不好,但他儿子非常好,这个儿子为他的父亲又好像遮挡了很多的东西。这也就回到了我们一开始说为什么父子是一体的。
我们评价一个人看到一个人不好的东西的时候,有些时候我们不只是评价他一个,而会评价他的家庭。父子一体,这才是真正的“隐”。
用一个好的东西把不好的东西比下去,用一个更大的、有光芒的东西把那些阴暗的东西比下去,遮掩下去,让人们更关注那些好的东西,这才是一个父亲该为儿子做的,一个儿子该为父亲做的。
我们不要斤斤计较别人会怎么评价我们,而应该去做对的事情,要明白怎么做才是道,把这些对的事情实行下去,一个家庭才会更好。
这就好像,与其心心念念去批评孩子哪儿做的不好,不如去带领他们去做好的东西。与其是说孩子这儿做的不好,那儿做的不好,不如自己把好的东西做出来。我们有些时候开口容易,做事难;批评他人容易,做出榜样难。而我们真正应该做的,恰恰是把好的东西做出来,才能够达到“隐”的效果。
我们说到“隐”字,不是没有了。这个世界上的“隐”是藏起来了,但不是你想藏就藏起来了,而是你做出了更好事情把不好的东西对比下去了。
这就好像一个人身上有很大的优点,那些小的缺点我们就不介意了;这就好像一个人做了很大的好事,他曾经做的一些错事,我们就原谅了;这就好像一个父亲做了一些坏事,但他儿子改过自新了,做出了好事,我们相应的连他的父亲也原谅了;这就好像一个孩子做错了事情,一个父亲做出了巨大的努力去弥补、去改正,我们也就原谅了。这就是真正的“隐”。
看过金庸先生小说《神雕侠侣》的人都会注意到,杨过的父亲杨康是一个恶人,做了很多错事,但是他儿子成为了神雕大侠,除强扶弱,有了好的名声,为国为民,杨过就把他父亲的恶给遮掩下去了。
大家最终说这个姓杨的还是好的,同时他父亲恶劣的名声就被他儿子的好名声遮掩下去了。善恶相形,善恶相见,善恶相隐,这个叫做“隐”。
所以我们就知道了,孝道当中不是去做遮遮掩掩的功夫,而是真实地从自己的伦理本位出发做一个父亲该做的事情,做一个子女该做的事情。
父亲偷了羊,儿子该怎么办?儿子可以去付钱啊!可以自己去用羊赔付啊!去把正确的事情做出来。为什么父亲偷了羊,儿子只想着马上去揭发呢?你可以说“哎呀,我父亲看到这个东西拿过来了,忘了付钱了。”你就可以自己去付钱嘛。
这就叫作“做正确的事情”,这不就是“隐”吗?难道一定要去相互伤害才是坚持正确的真理和公义吗?所以我们可以看到孝道是非常高明的,夫子是非常通透的。
这就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事。在一个班级里面,一大群孩子在做值日。快要放学了,地上不知道谁打翻了一把椅子。老师进来就很生气地质问大家“是谁打翻的?”学生们都噤若寒蝉,不敢出声,真正打翻的同学一直也不敢承认,大家就僵在那里。班主任就说:“谁都不出来承认,就不放学,大家都留下”。这个时候突然有一个学生出来上前去把那个翻倒在地上的椅子扶了起来,然后就坐了回去。这个时候班主任看了看,想了想,说:“放学,大家都走吧。”
大部分人有些时候会困扰在情绪的纠结里,却忘了自己真正该去做的事情。在那里想:父亲偷了羊,我有没有连带责任呀?这个儿子这么不争气,我以后该怎么办呀?父亲经常喝酒、赌博,我该怎么办呀?……但是忘了自己真正该去做的事情。
“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何为“直”呢?何为“孝”呢?“孝”就是要去承担事情;“孝”就是要去做自己真正该做的事情;“孝”就是要有大仁、大智、大勇去向前走,去做自己真正该做事情,把好的东西做出来。
因为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有缺点,而我们要让好的东西亮起来,让有光亮的东西亮起来,该做的事情做起来,这才是真正的“父为子隐,子为父隐”。
反观自身,我们也有缺点,但是我们要把该做的事情做好。这样的话,我们的缺点不会妨碍我们这一生,我们的优点反而能够帮助我们照亮自己向前的道路。
今天我就跟大家短暂分享到这里,感谢大家。
来读论语丨沈铖老师:解读“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上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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