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在瘟疫蔓延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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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不及情人节,今天,我要再次任性地安利一首歌。

关于听歌,文艺青年喜欢一脸沧桑地说:“当我终于听懂了他的歌,已经成了有故事的人。”

现实却是,有一些歌,当你真的听懂时,已经成了有事故的人。

比如达明的这首《爱在瘟疫蔓延时》:

不必亲近在这天

不想今后独溅泪

心即使欲望挂牵

不敢将烈焰再拨起

燃烧身躯

现在最懂这歌的,应该就是最近网上流传的,那两位穿着白色工作服,为爱不顾一切在电梯里拥吻的人。

庚子之吻,也是世纪之吻。

如果不是当事人,如果没有那种“亲身”体验,看上面的歌词,很有可能觉得它写得不咋的,甚至文句不通。

如果听过整首歌,你应该不会这么想。

因为,这是粤语歌词。《爱在瘟疫蔓延时》,达明作品,收录于1980年代最后一年5月发行的专辑《意难平》中,作词周耀辉,作曲刘以达,演唱者明哥。

达明的歌,有意无意总是拿名著或名片来命名,如《石头记》《半生缘》《马路天使》等。《爱在瘟疫蔓延时》这歌名,也来自《百年独孤》作者加西亚·马尔克斯的另一部作品。

它有另一个广为人知的译名:《霍乱时期的爱情》。

无论从语感还是文字张力,相比而言,个人更喜欢《爱在瘟疫蔓延时》。

跟加缪的《鼠疫》对瘟疫的全画幅记录不同,马尔克斯这部小说只是把瘟疫当成背景,甚至只是一个喻象。

一句话:爱情是一场霍乱,一旦染上,无药可医,终身不治,连号称最厉害的妙药“时间”,在爱情面前也无能为力。

小说中,男主人公阿里萨从少年时爱上费尔米娜,到费尔米娜成为寡妇,他的“病毒”潜伏期,一共是53年7个月11天。

超过半个世纪期间,阿里萨通过跟无数女人上床,来对抗他对真爱的遗忘。

而那些女人,从风流寡妇到忠贞人妻,从半老徐娘到未成年萝莉都有。直到听说费尔米娜的丈夫死了,他毅然将怀中那个曾经让他重燃激情的十四岁少女推开,卑微地站在费尔米娜面前,“浑身战栗着庄严地把帽子放在胸前”,对她说出那句憋了一辈子的话:

费尔米娜,我为这个机会等了半个多世纪,为的是再一次向您表达我的誓言,我永远爱您,忠贞不渝。

这个时候,他们都已年过古稀。

不要说旁人,就是在费尔米娜的女儿眼里,“到他们这种年纪还谈爱情,简直是卑鄙”。

直到一年多以后,费尔米娜从丧夫之痛中走出来,才接受了阿里萨,并答应跟他登上他自己的游轮,开启一段他等待了半个世纪的浪漫旅程。

而这艘船的名字,就叫“新忠诚号”。

的确,这种“忠诚”,真是一种一般人理解不了的、全新的“忠诚”。

所以,终于跟费尔米娜做了一场“不体面”的爱之后,阿里萨还能大言不惭地说:“我一直为你保留着童身。”

在这样的男人眼里,性真的只是一种麻醉剂,镇住“爱的瘟疫”发作时的剧痛。

而小说的最后,现实中存在的瘟疫——霍乱,也真的成了他们爱情至死的催化剂。

游轮即将返程时,费尔米娜不想有游客共享这艘船,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她甚至不想回到现实世界中,去面对流俗非议。身为船主,阿里萨问船长:“能否作一次直达航行,不装货物,不运旅客,也不在任何一个港口靠岸?”

船长告诉他:“唯一可以不履行一切合同的条件,是船上发生瘟疫。”

阿里萨也真就命令船长这么执行了,于是,“轮船宣布处于隔离检疫期,升起黄色旗,并作紧急航行”。

但是,回到出发的港湾时,面对武装巡逻队的质询,船长只能将谎言撒到底,回答说船上“只有三名旅客,全都害霍乱,但处于严格的隔离之中,二十七名船员都没与他们有过任何接触”。

可是,因为正是霍乱暴发期,武装巡逻队仍然不准船靠岸。阿里萨决定,“我们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再到黄金港去”!

这时船长开始质疑了:“您认为我们这样瞎扯淡的来来去去可以继续到何时?”

阿里萨把他五十多年前就想好的答案说了出来:

“永生永世!”

戛然而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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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惊世骇俗的爱情,凡夫俗子确实难以体会。

就算我们有过跟阿里萨一样的“感染”跟“免疫”过程,恐怕也只配说:“这么多年,我爱过那么多人,发现最爱的还是你。”

配吗?

呵呵,配。

所以,达明的歌只是取了小说的名字,歌词中满溢的压抑,不但跟小说没关系,甚至是小说里为爱不顾一切的反面:

心即使欲望挂牵

不敢将烈焰再拨起

燃烧身躯

这三句,最适合成为这个时代的爱情主打歌,唱的就一个字:忍。

粤语叫“谷住”。

瘟疫盛行,命如蝼蚁,身心再怎么需要对方,也要忍住思念的欲火。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口罩代表我的心。

当然,跟达明大部分作品的调性一样,这首哥并不将“爱情”局限于小我,就像副歌所唱:

独舞疲倦

倦看苍生也倦

惧怕中葬身无情深渊

这几句,已将镜头拉升,自然切换为上帝视角,无限的悲凉开始蔓延:

独舞凌乱

乱叫吼 心更乱

惧怕中这地

静听天怨

“天怨”二字一出,全歌顿时升华。

悲天悯人,正是达明的作品迥异于其他歌者的地方。

还记得去年的“钻石公主号”吗?同样是邮轮,同样在瘟疫时期,同样无法靠岸,“钻石公主号”上末日般的恐慌,跟“新忠诚号”上初见般的浪漫,完全是冰火两重天。

所以,“瘟疫蔓延时”的爱,在“风吹草动荡满天/风声凄厉伴鹤唳”的现实面前,不堪一击,“心即使浪漫似烟/风沙将万念也变灰”。

以前,可以“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余秀华诗),现在,你穿过大半个中国,只能睡14天冰冷的隔离床,而该付的开房费,一分不少。

以前,你觉得“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现在,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我站在你面前,可我们之间,隔着一次性肛拭子。

洗洗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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