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节专刊 || 周知:弟弟的教书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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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弟的教书缘》

作者|周知

  我的家族和亲戚中,连个村支书都没有,教书的却接近20个。

  别人当教师或许是极不情愿的,认为是命运作弄所致,而弟弟教书却是自觉自愿的选择。

  这种选择,又是缘于一本连环画。

  小时候,我和弟弟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拥有一本属于自己的连环画,这样就有资格和别人交换。但因家境过于贫寒,要满足看书欲望,还得向同学借。

  有天,我从同学那儿借来本《闪闪的红星》,是根据同名彩色影片翻拍的,还没看完,就被同样贪书的弟弟带到教室,上课期间用课本挡住偷着看时,让王老师发现给没收了。

  这怎么可以呢?

  一是书的主人追着要,说已经答应和别人交换;再是我满脑子都是潘冬子火烧胡汉山的事,急切地想知道结局。

  午饭也没心思吃,我押犯人一样押着弟弟,拿着检讨书,想到学校把书赎回来。

  那时学校都是复式班,高年级一个教室,在村子中间;一至三年级一个教室,在一个偏僻的半山腰上。

  不巧的是这天正值周末,中午一放学,王老师就赶回四公里外的家和妻儿团聚了,书呢,大概老师也喜欢看,透过窗棂,见还在他办公桌上摊开着。

  怎么办?

  情急之下,我当底座,让弟弟踩着我肩膀翻过天窗,把书“偷”了出来。

  虽然那时候都很穷,我和弟弟却还算乖孩子,小偷小摸的事从没干过,整个“偷”书过程中我俩手脚一直在颤抖,回到家心还咚咚咚跳,但还是招来了大麻烦——

  星期一早上,王老师回到学校,发现书不见了,故作震惊,又在教室诈呼:有多少多少钱多少多少粮票就压在书下面,如今书丢了,钱和粮票也不见了。

  那钱和粮票的数额,对一个穷山沟的大人来说,都是个天文数字,更别说孩子了。

  他还扬言要去派出所报案,同时报告大队民兵小分队。

  生性胆小的弟弟,从进教室那刻就一直低着头,如今又听说钱和粮票丢了,哪还坐得住?

  噗嗵一下跪到老师面前,不等发问便一五一十交待了全部过程,末了实事求是地辩解一句:偷书是真,但没有看见钱和粮票。

  王老师见弟弟为人憨实,平常就不大待见,此时犯在他手上,更是恼羞成怒,轮圆巴掌狠狠抽过去,弟弟脸上立马现出五道红印,眼睛充满泪水,喉咙里发出“咯”的一响,强把哭声咽了回去。

  那时低年级都没有课桌,由学生从家自带独凳当桌子,王老师仍不罢休,飞起一脚将弟弟的独凳踢出教室,书本作业本撒了一地,又拎着弟弟耳朵提出教室厉声让他“滚”。

  可怜的弟弟那时才刚刚八岁,父母常年不在家没人庇护,学校就是他的天堂,你让他往哪儿滚呀?

  同学们都坐在教室朗朗读书,他抱着污烂的书和本,伏在折了条腿的独凳上呜咽流泪。

  为了一本连环画,弟弟心灵遭受多大摧残无法估计,但挨过巴掌的左耳耳轮撕裂,耳膜透穿,导致终生失聪,此后每每提说上学就变颜失色手脚发抖。

  我们一定要拥有一本自己的书!

  虽然没有盟誓,但的确是我和弟弟的心愿。

  第二年暑假,我和弟弟抽空就上山拔柴胡、挖白笈,等开学交过书费杂费外,还余一角五分,我们就用它买了一本《无产阶级的歌》。

  虽然弟弟“贼”名披身,小伙伴们没人愿意和他打交道,书在他手里交换率几乎为零,可我仍然义无反顾地将书交他保管,为的是弥补他为此付出那血的代价!

  没多久,王老师因对大龄女生“关怀”过度让家长告发,被调到更偏远的山里,接替他的是张老师。

  张老师在那个年代里有点另类,不大在意学生思想表现,主要看学生学习成绩。

  有一天,他给学生教唱《国际歌》,问谁知道这首被马克思称为“无产阶级的歌”的词作者是谁?

  教室里一时鸦雀无声。

  其实张老师自己也清楚,这问题高中生都不一定知道,何况山乡小学生?

  他问的目的,不过是为下一步讲解作个引子罢了。

  张老师摇摇头正要继续往下讲,谁知从未主动发过言的弟弟霍地站起来:“是欧仁.鲍狄埃,一八一六年生于法国巴黎一个贫苦工人家庭……”

  弟弟简直像堰塞湖突然出现决口,声音从颤抖到流畅,他把整本连环画的文字全背了下来。

  教室里一片死寂,连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醒悟过来的张老师带头鼓掌,紧接着全场雷动。

  在如潮的掌声中,弟弟眼眶开始发潮,泪水开始聚集,终于大颗大颗滚落下来。“……老师,等我长大了,也要跟您一样,当老师!”

  七年后,弟弟以中考全镇第一名成绩跨过中专分数线,可供他选择的学校很多,有本省的,也有外地的,但他力排众议自己作主,选择了距离最近的一所师范,毕业后回到老家当了一名小学教师。

作者简介
 周知

  周知:本名周玉英。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商洛市文艺评论家协会副主席,山阳县文化馆专业创作干部。

  从1985年至今,已在《人民日报》《陕西日报》《延河》《飞天》等百余家报刊发表文学作品300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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