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鲁迅:迅哥儿、大先生、世界人5

1931年4月20日,鲁迅全家与冯雪峰一家合影。
鲁迅研究的一些专著。

  最后,郜元宝总结,从接受美学的规律看,接受的主体、接受的环境影响接受的效果,这是显而易见的。被接受的客体,永远是“沉默的发声者”。一段时间内,可能会出现接受者的声音,盖过了被接受者的声音的情况——但是,尽管历史很像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鲁迅可以被任何人诉说,历史还是历史,鲁迅还是鲁迅。研究的观点有变动,研究的人换了一代又一代,可研究的风尚是持续的,于是便造就了某种永恒的东西。

  尽管历史很像是个任人打扮的小姑娘,鲁迅可以被任何人诉说,历史还是历史,鲁迅还是鲁迅。研究的观点有变动,研究的人换了一代又一代,可研究的风尚是持续的,于是便造就了某种永恒的东西。

  郜元宝欣慰地看到,现在涌现出一批年轻的鲁迅研究者,“不得了”。“别的不说,他们的外语很好,有利于他们在跨文化、跨语境的领域观照鲁迅。鲁迅精通日语、德语,如果你想更深入地去研究他,其实也应该精通这两门外语。但是,包括我在内的很多学者,这方面都很欠缺。我想,将来,那些外语很好的年轻学者,应该会让鲁迅研究的水平,越来越高。”
  可是,历史会有出人意料的转折吗?郜元宝也有他的忧虑。“比如,《百家讲坛》全盛时期,大讲特讲古代皇帝、古代文化。学生们'一怕文言文,二怕写作文,三怕周树人’的调侃,有段时间同样甚嚣尘上,好像鲁迅已经淡出了。岂料,进入融媒体时代,鲁迅又以融媒体时代特有的方式归来了。有人喜欢他的书法,有人喜欢他的金句,有人喜欢他的设计……以前谈及鲁迅,确实也曾带有很强的导向性过;但现在的泛泛的或是实用主义的喜爱,则让我觉得,像所有经典的作家一样,鲁迅应当享有他该享有的位置。”
  今天,我们重读鲁迅,认识鲁迅,不妨品一品他的《“立此存照”(三)》(最初发表于一九三六年十月五日《中流》半月刊第一卷第三期)——“自做工夫,却不求别人的原谅和称赞,来证明究竟怎样的是中国人。”郜元宝表示:“自做工夫,这四个字是顶要紧的。去做一个淡定的、有涵养的人吧。我觉得这是鲁迅临死的时候,给中国人留下的平实、善良的劝告,是顶朴素的大道理。”

《良友》画报主编梁得所选用在《良友》画报上的鲁迅相。照片是梁得所在鲁迅景云里寓所拍的。

  记者写到这里,本文已然是快要接近尾声了。蓦地,竟很是企盼迅哥儿能从书里跳出来,递上以他的文字酿就的后劲很足的烈酒,深夜时分,一浇胸中块垒。回望他的一生,夹在一个秩序混乱、心灵破碎的祛魅的俗世,当传统的绝对价值衰落之后,大多数人要么“纵欲”要么“虚无”,而前者只是激越幻觉,不敢正视愿景破灭的事实,后者只是虚脱挫败,不敢站在废墟瓦砾中有所坚持。鲁迅受到章太炎的影响,在清末民初的十年潜伏期阅读了大量佛教经典,德国尼采式积极能动的虚无主义、俄国的虚无主义作品,以及老庄和魏晋,也都融入了他思想的底色。是以,鲁迅后来看透了人性的本质和历史冷酷的自循环逻辑,于麒麟皮下见马脚,于曲意恭维中见杀机,于平庸里见恶,于浩歌狂热之际中寒,于天上一瞥深渊……但是,和“章疯子”一样,鲁迅心里,亦有一道总是不肯灭的明亮的光。章太炎后来退出政治,在苏州讲习国学,彼时,王仲荦是其门下学童,每天听先生讲訓诂,章自己都讲得昏昏欲睡。然听到街上报童喊号外,立刻精神一振,叫学生买报来,边看新闻边侃侃而谈时政——他的内心深处,还没有熄灭革命之火。而鲁迅早期的文言文章《摩罗诗力说》里议论拜伦,“苟奴隶立其前,必衷悲而疾视,衷悲所以哀其不幸,疾视所以怒其不争”——“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何其耳熟哉!有哀有怒,便是有关怀、有牵挂,为自己负重“唤醒”的艰难使命。“索诸中国,为精神界之战士者安在?”
  善感,冷漠,温宁,狠戾,不过今日一支笔;
  惊喜,痛泣,和煦,嗔怒,不过千面千人语。
  当年身畔疾风骤雨,沧桑缭乱;
  此际窗外无云无月,星河天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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