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栗之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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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富国 秋冬的交替变幻莫测。原本和静温润的暖阳,第二天一转脸,便北风吼叫,寒气透衣。小时候,随便找个角落,抱来一搂小树枝、几根干柴、一堆麦秸,找来一张破纸片儿,放在柴火堆下,抽出火柴,“刺啦”点燃。霎时,青烟缭绕,慢慢地,伴着“噼噼啪啪”的节点,火苗开始跳舞,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聊,与欢笑声散漫开来,别有一番风味。 火苗越来越小,炭火照亮了脸庞。不知谁的一句“弄些栗子来”,几个孩子“呲溜”一下,从家里捧来栗子,丢在通红的火堆里。一会儿,砰的一声,蹦出一个裂了壳的熟栗子,抓起来,来回倒腾,连连吹气,剥壳入口,香甜无比,成了寒冬的乐事。烤火的退休老师,慢条斯理地扶了一下眼镜,“烤栗子要小心,会炸伤眼睛的”。他讲火中取栗的故事,猴子吃了栗子,猫却烧掉了脚毛,怪怪的样子引来大笑。 霜打栗苞果子落!不错,高大的栗树上挂满的果苞,刺猬似的,霜降一到,苞破栗出。这栗子,滑溜溜紫薇薇,温润可爱,咬一口脆爽甘甜,是不可多得的干果之王。 那时,最盼望吃上糖炒栗子。宁愿天冷,冻得发抖,也不舍那些刚出锅的糖炒栗子:大叔翻砂,一颗颗鲜艳饱满的栗子,随着铁锅扶摇直上,一下子蹦起来,或打滚追逐。煳味里一股香甜在街头飘逸。出锅了,抢一粒掰开栗子壳,诱人的果仁如丝绸般光滑,一咬口,糯软香甜,舒畅从心底涌出。纸袋里买上几十粒,热乎乎的捧在怀里;如果吃不完,可以捧到被窝里取暖,颇有雪中送炭的感觉。 长大后才知道,中国的栗最甜美,号称东方珍珠。北京的虎爪栗、山东泰安的大明栗、莱阳的大油栗、江苏沛县的板栗、浙江上虞的兰溪栗、湖南会同的鸡蛋板栗、福建建瓯的白鹿栗、贵州镇远的大板栗等,果皮薄,颗粒大,肉细腻,味香甜,糯性强,大厨绝不会放弃这么好的尤物。 山西有道葱爆栗子,据说,西逃的慈禧太后,吃后竟赞不绝口。现在的葱段栗子肉,该是人间至味吧:大葱只用葱白段,开水汆烫,沥干,下油锅炸至金黄;蒜片爆出香味,添加猪肉丝煸炒出锅。剥皮的栗子码在碗里,炒好的肉丝置于其中,盖上烧好的葱段,撒些白糖,上笼屉蒸透,加高汤,可作面饭的浇头,也可单独吃。品一口,葱香四溢,糊烂腴美,顺口诱人。苏州的那味栗子炒鸡,鸡斩块,菜油炒制,六分熟,下葱,姜棘鸡块,煸炒,再加酱油清汤,料酒,白糖精盐等,烧开,放入蒸透剥皮的栗子仁,文火煨成八成烂,再移到大火上,勾芡既成。这道菜宜淡,一咸,鲜甜之绝美丧失殆尽。再品,鲜醇酥糯,秋令味道十足! 烧煮栗子会爆炸的,有一年登山吃农家饭,师傅是个“防爆高手”:栗子烧煮前用刀轧条缝,煮熟后,顺着缝好剥。栗子的暴躁脾性,手到病除,立竿见影! 医家称栗子为“肾之果”,生食可治腰脚不遂。苏辙依秘方食用板栗,治好了自己的腰膝酸软。“老去自添腰脚病,山翁服栗旧传方。客来为说晨兴晚,三咽徐收白玉浆”,白玉浆,是生栗汁的美称。每日晨昏,咀嚼新鲜的栗子,满口白浆,慢慢吞咽,以此舒筋活络,治疗腰腿酸痛。吟诗而诵,传递秘方,倒也妙趣横生! 唐朝有味栗羊羹,加入栗子、羊肉煮制而成。不知什么时候传入日本,僧侣用栗子、红豆、葛粉和面粉做成羊肝形点心,也命名“栗羊羹”,不想却成了茶道流行的名贵茶点。周作人说,“本国出产的,被运往外国经过四五百年之久,又运了回来,却换了别一个面貌了”,呵呵,这简单的美食,套上件和服,还冠以祖先赏赐的名字,终究是个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