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子宏生命日记（237）： 哪里还有顺其自然？分明是他不想再爱
胡子宏生命日记（237）
哪里还有顺其自然？分明是他不想再爱
（一）
病榻岁月的夜晚，往往是孤寂的。而我，多少个夜晚，都是靠微信或爱奇艺来打发时光。某一晚，有人加我微信好友，我顺手接受，于是开启了一次意味深长的聊天。
加我好友的是一位女孩，竟然也罹患大病，她比我早一年罹患恶性淋巴瘤，如今已经脱离苦海，处于康复中。她亮明身份后，我们彼此就多了一份亲切感。要知道，熬过一场大病的人，会知道彼此经受了怎样的病痛，会懂得彼此的内心充盈着常人不曾感受的恐惧。病痛往往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缺少一种精神的支撑。
相比病中的煎熬，淋巴瘤女孩更倾向于交流感情话题。她很虔诚地问，胡老师，世上有真正的爱情吗？像我这样的病人，还会有人爱吗？我很果断地告诉她，世上肯定是有真正爱情的，像你这样的病人，上帝不会排除掉你获得真爱的机会。
女孩讲述起自己的故事。我得知，女孩26岁，已经是谈婚论嫁的年龄，身边已经有过热恋的男友。如果女孩不遭遇这场淋巴瘤，也许这个三月的春天，两人会踏上婚礼的殿堂。女孩子说，在她得病伊始，她在他怀抱里曾经畅快淋漓地哭了一场，彼此的泪水都曾经打湿对方的脸庞。在最难熬的化疗和放疗中，她无数次盼着有一只手搀扶或抚慰着自己。在几十次的检查和放疗时，她靠无数次念叨着他的名字，捱过了放射线的折磨。当女孩讲述这些的时候，我深得共鸣。是，一个重病患者，有爱人的陪伴，那是一种幸运。
可是，女孩子并没有收获自己的爱情。她告诉我，就在自己完成了8次化疗，并进行了20次放疗的过程中，男孩出现在身边的频率渐渐地减少。他在微信上柔情万分地问候，并解释自己工作忙了，有着各种的加班。慢慢地，他开始不那么热情，甚至，在微信上的交流，也仅限于对女孩健康的关切。依偎没有了，拥抱没有了，亲吻没有了，柔情似水的缠绵没有了。
女孩意识到，爱情的坚定，慢慢成为春天渐次融化的冰层。她不怕失去他，得病的伊始，死亡的危险时刻如磐石压迫着她的心灵，她已经感知到爱情的力量，享受到爱情的美好，即便是他离开自己，她也会心怀感恩地接受。她知道，爱情总是简简单单，而婚姻需要更多的支撑。她受不了的是，对方总是若即若离，爱似乎依然在，但婚姻却总是闪烁其词。他喜欢挂在嘴边的话是——让我们的爱顺其自然吧。
女孩那么可怜巴巴地问我，胡老师，爱情会顺其自然吗？我沉默了几秒钟，断然地告诉她，哪里还有顺其自然？分明是他不想再爱。
（二）
时光倒退30年，我正在北京的一所大学里。彼时，大学毕业是分配工作的。我们这一届大学生200人，来自全国的29个省市区，班主任笑谈，除了台湾省没有同学，将来我们的同学遍布全国。
计划经济时代，大学生毕业后，得到一个工作相对容易，但是，校园里恋爱的男女则吃尽苦头。我们大学毕业后，恋爱中的男女往往经不起空间的距离，慢慢地感情变得冷淡，很多恋人最终没有结成眷属。我记得，有同学曾经感慨地写道，让我们的爱情顺其自然吧，我相信缘分。
毕业意味着分手，哪里有什么顺其自然呢？哪里会有什么缘分呢？冥冥中的命运，已经让你们相遇，你们已经相爱，这已经是上苍赐予的最好的缘分了，哪里还有顺其自然呢？
顺其自然，分明是软弱无力的借口，分明是爱情不够坚定的理由，甚至，分明是一种潜台词，我不想再爱了。如果真爱，哪里会服从现实的安排，坚定的爱情，总归会终成眷属。我的同学恋人，分别来自贵州和黑龙江，最终依然一起闯荡到深圳，终成眷属。还有一对同学，分别来自江苏和四川，毕业后各回原籍，三年后共同考取了南京大学的研究生，后来读博又双双到了北京，如今夫妻是北京大学和政法大学的著名教授。
爱情转化为婚姻，或者彼此深爱下去，都要经过两人的共同努力，有一方怯阵，于是爱情就变得虚无飘渺。谁要是说顺其自然，其实就是一种推诿，说白了，就是不想爱了。
我讲述了自己年轻时的经历，女孩陷入了沉默。我对女孩说，其实，这场淋巴瘤的疾病，你们都是不幸的，你们的爱情也是不幸的，有时候，爱情就是在温室里，才会更加生机勃勃，不要期盼自己的爱情非要经历某些考验才能辨清真伪。我很坚决地告诉女孩，不要爱了，你们的爱情其实结束了，你们很难走进婚姻。
我对女孩说，麻烦你告诉我对方的微信号，我要问一问男方的态度。女孩答应了。
（三）
我跟男孩的聊天，也是一个夜晚。我加了男孩的微信号，对方似乎很迟疑地才接受。我亮明了自己的身份，对方也是“嗯嗯嗯”半天。终于，某个晚上，他对我说，胡老师，我想跟你聊聊。
话题自然是围绕着淋巴瘤女孩扯起，男孩告诉我，至今，他依然爱着淋巴瘤女孩，五六年的感情，已经谈婚论嫁，哪里会轻易抹杀，可是，想到淋巴瘤的可怕，以及未来生活的未知，他又陷入无尽的惶恐中。在女孩得病伊始，他坚定不移地陪伴着她，那种发自心底的真诚未曾游离。甚至，在女孩治病期间，他还从父母手里接过来10万元，缓解了女孩治疗经费的不足。可是，女孩终于慢慢地摆脱疾病的折磨，逐渐地康复，他对婚姻的信心满满变得不足。此时，来自家庭、亲友的劝说，以及内心对未来的惊恐，使得他不愿意想到婚姻。
一方是出自爱情的经历，使他在情感深处无法摆脱对方，一方是想到一旦结婚，淋巴瘤患者又将给自己带来终身的拖累，他变得苦恼万分。背叛这场爱情，他会受良心的折磨，而真的与女孩爱下去，步入婚姻，他又没有信心，毕竟，她今后就是病秧子，也许没有生儿育女的机会，甚至，她未必能陪他走多久。想起未来可能发生的一切，自己都信心全无。
男孩说，他一次次地说顺其自然，就是想等等看，等等看，他心灵有两个小人，一直在喋喋不休地吵架。他知道，所谓的顺其自然，就是对爱情婚姻态度的不坚定，他没有自己的主见，别人的建议也是众说纷纭。
我明白了，男孩最理想的希望是，自己能够爱着或者照顾着淋巴瘤女孩，而在婚姻上，则希望有一场顺利的结婚。换言之，他爱她，但不想跟她结婚了。这就是他的顺其自然。
我平静地听着男孩的诉说，内心无比平静。我不想站在道德高地上对男孩的选择指手画脚。坦白地讲，倘若是我，我的道德境界未必比男孩高到哪里去。或者，我可能比男孩要绝情得多。这就是命运，这就是人生。
我把男孩的聊天记录，发给了女孩。末了，我告诉女孩，好好活下去，记住爱情的美好，你坚强起来，快乐起来，眼下看，婚姻也许很远了，但是，生命的丰富多彩的，生命在，奇迹就有存活的土壤。
故事讲到这里，似乎结束了。我依然不知道淋巴瘤女孩的爱情会不会有所转机。亲爱的读者，我们多是成年人，身为人父人母。如果你是男孩，你有信心娶女孩为妻吗？如果你是女孩，你对你们的爱情还会充满信心吗？欢迎您投票吧。
最后，我想说的是，世间的爱情，如果一方谈到顺其自然，那就是他分明不想再爱。面对一场感情的抉择，其实只有一个选择，要么放弃，要么坚守，拖泥带水的顺其自然，往往是想放弃却怯于表达的借口。
胡子宏，供职于河北邢台市文联，毕业于中国青年政治学院， 河北作家协会会员，20多年来，在全国400多家报刊发表200多万字的散文随笔。作品有8篇次入选8册大中学课本、阅读教材。2016年7月罹患鼻咽癌，治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