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幻灭与留下

早年的一个学生告诉我，当年我离婚，令她感到幻灭。她想知道真相，又不想问我，于是联系到了朵朵的爸爸，问了他。

她说她一度感到没法再像以前一样爱我——她说，你知道，我们当时都好希望你是我们的妈妈；可是，如果我是你的女儿，我一定再也不会理你。

我问她：你离开了我，为什么又回来了呢？

她没有回答。

我说：你知道吗，如果是十年前我知道你这么做，你已经没有我这个朋友了。

她说她知道。

我们聊了一个小时，因为要接豹子狮子了，就挂断电话。

我接了孩子，买了菜，开始煮饭。厨房的灯特别温暖，菜和鱼都很好看，锅里的热气升腾起来，像热气腾腾的生活。

我举着锅铲，忽然哭了。

多年师生成好友，我们认识二十年了。

她是我相处甚密的朋友。我们不经常聊天，但是每次说话都会说好久好久；生活的每一种细小变动，彼此都知道。

所以，朋友之间，可以这样的吗？

所以，你拥有了真相吗？

我想问她。

此刻我体会着幻灭的伤心，不知道和她当年是否一样？

然而无论如何，幻灭，从来是好事。因为“幻”就是用来灭的——

她从前因为我“不再完美”而感觉幻灭，可是，完美难道是存在的吗？

我从前以为不管自己做出什么选择朋友都会支持，可是，朋友难道不应该有个人立场吗？

这样的一些幻觉，难道不是越早破灭越好吗？

前些天写过一篇《“我真傻”》（点击红字可查看），里面有这样的句子——

“最后要说的是：那句话是一年多以前写的。

“如果不是现在无意间看到，对待他还不是一如昨日？

“所以，原来对方的态度与认知，竟然不是决定一段情谊走向的决定性因素；'我知道了你的态度与认知’才是。”

原来，这些想法放到今天，一样合用——

这件当年事，如果她不说，我对她还不是一如昨日？

所以，原来对方的态度与认知，竟然不是决定一段情谊走向的决定性因素；“我知道了你的态度与认知”才是。

这些年来，在我的感觉里，她与我始终如以前一般亲厚。这固然是我的迟钝，里面一定也有她的挣扎吧。因我而令她多了那些负担与压力，我感到抱歉。曾离开，又回到我身边的她，我很珍惜。

不是没有失去过的。

我和朵朵爸爸是初中同学，高中好友，大学恋人，35岁分手时，相处已达23年。我们离婚后，我一并失去了另外两位初中密友。

他们的观点是：无论如何，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怎么也不该离婚；过得不好凑合着过，家庭完整，孩子有爸有妈才行。我的观点是：离婚了孩子一样有爸有妈。令人窒息的婚姻无法令任何人幸福，不幸福的家庭没有能量带给孩子幸福。

这么多年的老友，生活的细枝末节彼此都知道，简直是家人一般。一朝分崩离析，痛如刮骨剔肉。可是根子上的观念不同，那也无法可想。

就算是常伴身边的好友，心里又岂无“保留意见”呢？

有一次，好友说起儿子喜欢班上某个女孩子，随口说：“那个女孩是离异家庭，那怎么行？”她没有意识到座中有离异者如我，我也完全理解她这颗当妈的心。

她不赞同我的做法，却依然留在我身边，我很珍惜。

虽然我以为除了朵朵以外，自己没有义务向任何人提供真相，而且我所提供的“单方面真相”也并没什么意义——我还是真心感激每一位历经流年变换，依旧留在我生命中的朋友。

也谢谢那些无视“真相”蛮不讲理站在我身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