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西铝基地 王伟钦//我的母亲 (二十)
感恩相遇 后稷文苑
(二十)
山西铝基地 王伟钦
母亲常教导我们:冤仇宜解不宜结。以恩相报解冤仇，仇仇相报何时了？这句话包涵了深刻的做人交朋友的道理，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母亲给我们作出了典范。
1964年至1965年，全国开展了轰轰烈烈的”四清”运动。我们村来了七八个工作队员。队长叫郇跃文，洪洞人。四十多岁，温文尔稚，作风朴实，工作认真。带领了五六名新绛剧团抽出的干部和几名北京大学生。
"四清”运动是学习和推广北京“桃园经验”，对全国的干部进行一次洗礼和整顿。
工作队一进村，召开全体村民大会，传达上级指示。把全体村干部集中起来，在我们村学校召开”三干”会。就是三级干部今议。学习桃园经验，谈认识和体会，揭摆问题，斗私批修。让人人过关，谈自己在过去的工作中犯过什么错误，做过什么错事，说过什么错话。
同时，工作队又在生产小队每天晚上召开社员大会，发动群众给大小队所有干部提意见或检举揭发。这种方法叫,”背靠背“。
干部在“三干会“上，说不出自己的问题不让过关。父亲当生产队会计二年，发挥了他能写会算盘的作用。他过去没干过会计，有些帐目不会记。母亲让他向大队会计薛礼堂学习。薛礼堂是村里有名的大队会计，干了五六年，有经验。是远近闻名的会计手。
当会计管理生产队钱财，统计粮食棉花等产量。社员干活记工分，年底以工分多少分红。即分钱。母亲常告诫父亲:在钱财上要清白！集体的一分一粒都不要占。父亲比母亲更清楚做人的道理。兢兢业业，廉洁奉公，每笔帐记得清清楚楚。在公社，大队组织的财务检查中多次受到表扬。
然而，在三干会上，工作队中有一名姓李的干部，人们称他老李。原在新绛县剧团是打板的，即敲鼓的。文化程度不高，但架子大，心眼坏。
对党和国家政策治病救人理解不深不透，以为四清就是整干部。当了工作队成员，觉得自己了不起，在“三干会“上使用刑讯逼供方法让干部招供。不招就关禁闭或让别人诱导等办法。谁谈了自己问题，反而受到表扬。不谈出问题就让你吃闭门羹，从精神上摧垮你。我们村二队有二名干部，一名在旧社会当过警察，有一桩人命案被牵连。还有一名是二队会计，在帐上有问题，就被工作队逼得走投无路，在红薯窖里上吊自尽。全国有许多干部都是这个结局。
父亲上“三干会“半月，想不出自己在工作中有什么错误。工作队就给他关禁闭。并让一个与他平时关系好的爱讲空话假话的人做他的思想工作。父亲不从，说:“我没问题，叫我说什么？”来人说:“你胡编几条就能过关。不说不让过关，还要关禁闭。我胡编了几条，过关了。”
父亲是个宁死不屈的性格。被工作队逼的想用裤带上吊。经来人提示，忍气吞声胡编了几条。这下炸锅了。
工作队在小队群众会上说，让你们提意见，你们说他是好人，没做过坏事。现在他自己都招供了。吃过别人饭，拿过集体的东西等。让大家继续检举揭发。队里有二个老太婆不识字，爱占便宜。揭发说:”分红时，我不会签字。他没给我钱。“工作队后来一查帐，虽未签字，但盖了章子。
父亲编的几条一落实，当事人摇头说没有。工作队说父亲态度不好，耍他们。变本加利迫害父亲。发动社员揭发举报父亲。会上，父亲的外甥女婿，人老实缺心眼还爱出风头，想在工作队面前表现自己。以怀疑的口气说:“他家里那么多孩子，为什么还有五轱辘？即自行车，平车，手推车。社员在下面窃窃私语笑话说：这憨女婿，还举报他舅哩！
我们前门里巷有个婆娘，平时就爱在人背后说，东家长，西家短，拔弄是非。工作队老李让举报揭发父亲。她儿子说不下媳妇，央我母亲给他儿说媒，母亲刚开始没答应。婆娘怀恨在心，就给老李说，我父亲在亲家家偷过集体棉花，亲家见了，父亲为了堵亲家嘴，把女儿许配他儿子。
工作队几个人到亲家家调查。亲家是贫下中农，为人正直守信，德高望重。名叫薛孝友，薛仁贵后裔。比父亲大几岁，知书达礼。旧社会曾在西安一家药铺当账房先生，能写会算。诚实守信，深受老板器重。解放后药铺关门回到老家耽子。原在薛家巷居住。弟兄二人，为照顾弟弟未娶妻，老房留给弟，他买了薛家大院的药铺作生意兼住宅。位于耽子村中心街面。高门坡，三合院，东西南房，没有北房。生二男二女。儿女拖累，家境贫寒。但热爱集体。把南房腾出来作集体棉花库房。房门钥匙由生产队保管执掌。大儿子聪明好学，是村里年轻人中的佼佼者，初中毕业又考上临晋高中，是六六届高中毕业生。父母看上这家人的人品和儿子才华，同意把姐姐许配于他。与棉花库房无半分钱关系。然而这婆娘以小人之心妒忌怀疑结亲有诈。工作队到薛家落实，一家人矢口否认。我们没见人家偷过棉花。库房也从来就没丢过棉花！有保管作证！
工作队老李恼羞成怒，到“三干会”给父亲耍脾气。父亲告到工作队队长。队长落实后确无此事。让老李给父亲道歉！随后也放了父亲回家。工作队撤离时，老李还专门到我家给父母道歉。
后来这个婆娘请求母亲给他儿子说媒。女方是北张人，母亲出嫁时的舅家人。刚开始家人都反对，说母亲好了伤疤忘了痛。母亲觉得，都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远亲不如近邻。她认为冤仇宜解不宜结。结仇对双方都没好处。婆娘那时给父亲提意见也是被工作队所迫，说一些没踪影的话。母亲原谅那婆娘，不听父亲劝。专程到北张跑了几次。刚开始人家不愿意，母亲再三说好话，夸奖她儿子长得帅气，人能吃苦，又有本事。一晚上打几百块胡基卖钱，经济条件得到改善等。说的女方动了心。女方家姓杨，与老舅家同姓家族。经母亲说合，双方成婚。结婚上马时，女方考验男方诚意，提出要一条裤子。母亲给婆娘说，婆娘还以为是母亲刁难，见母亲不高兴。母亲把另一个媒人叫来，三对六面说清原委，婆应。两家结为连理，婚后生活美满。从此后两家和好如初。
二队有个村干部，与父亲同年等岁。四十多岁妻子病亡，留下二个男孩。当干部工作忙，还要养活孩子，日子过得拖累。中年丧妻，很想找个老婆。四队有个中年妇女，名叫菊花。娘家是外村的。不幸丈夫病亡，留下一男儿。菊花与母亲关系甚好，过去两人在扫盲识字班认识，都爱学习，结为朋友。母亲觉得他(她)们两个结合甚好，就想撮合。
然而，姐姐坚决反对。原来，姐姐”四清“运动中表现积极，是大队部团支部副书记。大队党支部发展她加入中国共产党组织。大队支部都通过，上报到公社党委。公社党委派人到村里政审调查，正好问到这名村干部。他文化不高心眼小，见不得别人好。村里许多人出外当兵上学或参加工作的年轻人上进入党来人调查，他总是挑个毛病不让通过。这次姐姐入党，他却说，我父亲是四不清干部。明明工作队撤离时给父亲的结论是清白的。他这句话，公社党委会讨论时，让放下再调查落实。一年一次的发展。一放就耽误了姐姐一辈子。母亲把菊花介绍给这名村干部，家人反对。母亲却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两个人的不幸，是两家人的不幸。他(她)们两人结合，挽救了两个家庭，有利于两家孩子的成长。母亲顶着反对压力，硬是把两人说合成婚。母亲不计前仇，以恩相报，使村干部羞愧当初不该。
母亲常说:天上无云不下雨，地上无媒不成婚。不是她爱给人说媒，而是她认为成人之好，是积德行善。她先后给二队姊妹两个说媒嫁到潘家庄村。给北张几个姑娘说媒嫁到耽子村。她说媒从不收人钱财。只要别人上门求她，她从不拒绝。把时间和精力搭赔上从无怨言。家人问:你图啥？母亲说:“图有情人终成眷属，给王家积德积福！村人称她是说媒能手。
2017年，我到耽子街一个海尔专卖店买冰箱。老板娘我不认识。谈价时，老板娘说:你妈是我的媒人，你不认识我，我认识你。给你让一百元。母亲去世二十多年，她积德行善给后代留下的福音仍在滋润着我们。
这是作者母亲20多年前，在北京《世界公园》门口留念。
后
稷
文
苑
作者王伟钦。山西铝基地教管中心教师。著有《山西铝厂志》等。已退休。现居住西安。
——发刊制作：薛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