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明月】十姓子: 行者所见(连载之二)
编者按:本期本平台继续推出编委会成员十姓子长篇小说《行者所见》。此小说,通篇叙事结构宏大,小说情节紧凑耐读,人物对白风趣幽默!人物动如闪电静若处子。颇有一代武侠大师查老先生武侠遗风,又依稀可见武坛怪侠古龙大师之古怪机灵。桌前车后阅之,可修身,可养性;茶余饭后品之,可消食,可捧腹;晚间睡觉前读之,可安眠,可入梦!
(上接连载之一)
这是凯歌日之前五十四年的故事,有些大事件追根溯源居然会停留在一人身上。
后世许多人都这样思考过:“如果当年弦月最后走贴时没有如此大的阵仗,凯歌日还会不会存在?那人类被无上威能压迫的时间,又会不会存在?”
距离旅店夜谈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大黑斗篷披着北国的薄雪,一头扎入琉璃阁神龙雕饰的大门,在且舞且歌的勾栏旁,且醉且销金的享乐人儿上蹿跳如飞,手搭纸灯一下子翻上二楼,一边飞奔一边左右扫视门牌号。
纸灯摇晃,其上玩秋千的闺中少女一摇一笑。“#的!钱商!老子想好怎么闹个大动静了!”
大黑斗篷踹开天字号戊舍冷铁包边的厚重木门,帽兜下确是孙无朋。
只见钱商左手握着身旁带孕妇人的双手,空出右手捻着光滑的白子,显然被对面执黑子的孩子逼入了困局。
孩子不过七八岁,不满地瞪了孙无朋一眼,腰板挺直,眉宇间英气横生。
不像钱商,空有一副直挺挺的架势,眼神却懒散得不行。
孙无朋有些尴尬,规规矩矩地站好,向着门外努了努嘴。“娘子悠着些,十姓事务,你先陪信儿耍弄。”
钱商把白子轻轻交到妇人手里,语气温柔。“嗳。”
妇人微笑应下,轻轻拉扯钱商食指表示不舍。“不是耍弄,是弈棋。”
少年看着母亲随手落下的一子皱紧了眉头,显然有些不满父亲的应付态度。“这棋格局太小了。”
钱商还是站起,捻捻食指的余温。
“不畅快。”
“格局小?父亲您的格局才小,舍不得弃子夺势。”
孩子有些生气,他认为父亲棋艺其实很差,此话出口只为颜面。这行为很让人恶心。
“确实,看来信儿下棋比我强多了。”
钱商拍拍孩子的脑袋,孩子闪躲很不习惯父亲的亲昵动作。
出得门去,钱商掏出白银烟枪点烟,等着孙无朋发问。
“所以……这是第几房?”孙无朋坏笑。
“商只有一个夫人,一个儿子。”
钱商吐出一口白烟,向上飘散。
“诶?我怎么没见过?那梁国的小姑娘你没搞到手?”
“无缘无份,何况,她不知道她父母死在我手上。”
“那不是正好?不对,当时不是魏源动的手么?”
“……”
钱商抽烟,不回答。
“算了!谁管你那些七拐八绕的哦!”孙无朋跺脚。
“我跟你说,这张帖子真是好玩儿极了!以前都舍不得用这么多资源走帖,一用就给我寻出一场好戏来!”
“你这状态真要退隐么?上瘾还差不多。”钱商退退烟灰,讽刺道。
“你觉得吕之误是个啥样的君主?”
“仁君,前年泽国太子上位的时候他收纳了所有入境的流亡贵族,并供给其衣食。”
“早些时候修典也抛去了大部分重刑,更不要说每年那几千几千放人的大赦了。”
“他是昏君。”
孙无朋搓手,眼神贼亮,像是分享糖果的小孩。
“我特意去梁国和李家人开了几个分析会,从各种角度分析了这个家伙当上君王后所做的种种对北国的影响。”
“结果!发现几乎所有北国现在的问题都是因为他的'仁政'搞出来的!”
钱商拿烟的手微微颤抖,用不敢相信的眼神看着孙无朋。
“就这你还要开会分析?”
“诶?”孙无朋愣了。
“你不说他是仁君么?”
“这和昏君是同义词。”钱商摆摆手,恢复懒惰神情。
“啊,好他#复杂。”孙无朋挠头。
“不过我第一次知道我走帖居然还有可能有利于一个国家!这不神奇么?”
“……”
钱商短暂沉默。
“你知道百门子是梁国柱石将军吧?”
“嗯,我杀的啊。”
“他死后泽国就进略了梁国两百里地。”
“为啥啊?有关系么?”孙无朋疑惑。
钱商再次沉默,吸一大口烟,缓缓吐出。
“没啥,就是也挺神奇的。”
“你不要说……”孙无朋陷入回忆。
“是挺神奇的,那么多年苍门关都没破过,百门子一死就破了。”
“……”
“就这点儿事?我还要回去被我儿子在棋盘上收拾呢。”
“儿子?啥时候的事?”
“钱旅信,八岁了,李水年教出来的小先生,正经得不行。”钱商思考了一下补上一句。
“刚就在屋里。”
“我怎么从来不知道?”
“按你这脑子知道都只可能是从帖子上知道,到时候就是我杀你了。”
“哈,说笑,你看起来也不对他们有多上心。”孙无朋从怀里掏出羊皮卷。
“你眼神不好。”抽一口烟,“你不知道家人意味着什么。”
“好,算我不知道,但这数脑袋的行当我可是巅峰人物。”
慢慢摊开羊皮卷,一柄清蓝色匕首赫然出现在卷中,下一刻递在钱商喉头。
“嗒!你没啦!”
“别闹。”
钱商打开匕首,拿过羊皮卷来仔细看。
“那帖子你还收着么?”
“在落脚的地方放着呢。”
“收好,随身带着。”
钱商依然看着羊皮卷上密密麻麻的批示标注,有些惊叹于孙无朋的细致。
羊皮卷里甚至考虑到了地震的可能性,标注出了避难的三个地点以及暗杀方案。
“这么详细,你就不怕泄露出去?北国可已经走漏风声孙姓要暗杀王室人物了。”
“你没细看吗?背面左下第三排,这消息是我放出去的,为了倒逼他们增加警备力量,达到高难度和艺术的目的。”
“……”
钱商看看羊皮卷背后整整一面的阴险计划,顿了一下。
“好吧,就算这羊皮卷摊在吕之误桌子上估计他也防不住。”
“嘿。”
孙无朋右手执清蓝色匕首,隔住钱商腰间的剑柄。
那块帖子有什么古怪?为什么你要让我随身带着?”
“莫不是……附了追踪的术法?”
钱商也不立刻回答,两指夹羊皮卷,正手拿烟锅深吸一口。
吐烟的那一瞬间,烟锅里藏的长针指在孙无朋眉心,停顿一下缩回烟锅内。
孙无朋摸了摸眉心,撤回匕首,表情有些尴尬。
“别太自信,要害你,我不会是这个态度。”
“把帖子随身带着,信我。”
钱商把羊皮卷拍到孙无朋胸口。
“很全,吕之误死期不远了。”
“好吧,不打扰你们一家子团聚了。”孙无朋转身欲走。
“等一下。”
钱商灭了烟锅,放颗珠子在嘴里嚼碎,好像是为了清新口气。
“我胜过刀鬼老人家的障目斩。”
“哦?”
孙无朋起了兴趣,回头搭话。
“怎么胜的?”
“首先不要在空旷场地应战,不要背对逃跑,或是拉弓瞄准——瞄具会遮挡其身形,这等于叶子障目……”
“#的,这些谁不知道啊!可是人总要眨眼吧?那一瞬间脑袋就搬家啦!”
“老家伙总不是在三尺之内摆架势让你一步近身了吧?”
“当时刀鬼老人家在一箭开外。”
钱商哈口气闻闻,满意地点点头。
“我起防御剑势,左右眼轮流睁闭慢慢地走到了老人家身旁,用剑柄格了那一击,然后将他踹倒在地。”
“唔?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孙无朋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大笑笑出了眼泪。
“怪不得老家伙说起你的时候表情那么有趣!”
“明白了!明白了!以后在北国雕木头的时候我会把这事儿当笑话说给街坊听的。”
“嗯,到时候我们一家都来北国找你,你要把这么多年的酒请回来。”
“好!再见!北国见!”
孙无朋翻下栏杆向楼下飞去,背着挥了挥手。
“北国见。”
钱商淡淡回应,转身推开客房们。
这是他俩最后一面。
距离必杀帖的死限还有半月。
北国黑金混色的暗室里,着黑红色风纹长袍的中年人退下黄珠墨底的珠冠,在侍卫的搀扶下坐到纯色理石的案前,对面破旧犬纹官服的老人直跪,手按一堆竹简。
侍卫们背靠暗门而立,有两位站到老人身侧,手按剑柄。
“李左丞,右丞何在?今日报政如何是你?”
中年人眉间不悦,他就是吕之误,北国君主。
“报君上,国后邀了泽国的大戏班'溯流上',今晚在黑石城外城搭大方台,世子去安排了。君上今晚也须去。”
“哦,没错,那李左丞你尽职吧。”
“好的,君上,请看。”
老人解开竹简,摊平指给北君看。
“黑石城南五十里,狼熊铺,有周姓土匪闹事,已召附近火树城和锻沙城的驻兵处理,应无大碍。”
“嗯。”
“有传闻说君上要向梁国讨回昌平君,让昌平君继位。”
“没来由的事,储君就是不玉,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寡人那不成器的弟弟还是当肉票的好用。”
“钱姓商社主事说带来义报,要面见君上。”
“不见,钱姓生于泽国,与北国何义可言?”
“君上,钱姓以“义”字行走天下,见一面没有坏处。”
“不见!泽国人让寡人头疼。”
“说到觐见,赵将军也有要事,他不肯让章子过老夫手。”
“明日吧。”
北君略一思忖,决定明日和黑石令赵善御好好谈谈。
毕竟孙姓发帖的消息就是从他那里最先得来的,也是他搏命在王族猎场救了被伏杀的自己一命。
“水帘镇请开王室禁苑,不然难以供给移民饭食……”
“不许!大水帘名声如此,游者如此多,水帘镇的乡绅又个个富得流油…连几万人吃食都供不起吗?只晓得在寡人面前唱穷!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