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逝去的葬礼】/ 文杰 / 开普饭

即将逝去的葬礼

文杰

前天回老家，参加了本家东路房房堂嫂的葬礼，再次领悟了家乡的葬礼文化。

堂嫂是本家三堂哥云汉哥家的嫂子，堂哥云汉在中年正当年的时候，身体有病，堂嫂那时候身体好，能干活，凭借一己之力给儿子五虎盖了房子，娶了媳妇，累成了病身子，上个月我去看她，人只能坐着轮椅，但饭量尚好，听孩子们讲，堂嫂走的安安静静，吃完晚饭，孩子们都在家的时候，无牵无挂的走了。

我们经常说起酒文化，茶文化，饮食文化，但你只要去了长安西片的农村，你就会发现，在哪里，葬礼也是一种文化。

长安西片，户县东片，沣河两岸，当家里老人去世后，葬礼文化便开始了。

这时候，家里的孩子们便要给亲戚朋友报丧了，现在一般都是电话报，打个电话，把事情说明，要说明白家里老人是啥时候去世的，准备停放几天，具体在什么时候下葬，或者火化，对方在接到电话以后便会安排啥时候到场吊唁，是立即动身，还是等到下葬的先一天，或是当天去，都是要因亲疏远近决定的。

这是现在的做法，过去，家里的孩子，必须是直系，大儿子，我们那里称呼为孝子，大儿子也叫大孝子，要披麻戴孝拿着孝布，

报丧，先是从老外家（舅家）开始，孝子们去的时候要提着盒子，带上丧把，去舅家门口先跪下，嚎啕大哭，舅家人听见哭声就出门迎接，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去完舅家，下来就要去姑家，姨家，堂姐妹家逐一报丧，有这些关系的都要通知到。报丧的孝子只能站在门口说明情况，戴孝布是坚决不能进门的，就是前来祭奠吊唁的亲戚朋友要在农村上个茅房，也要卸了孝布才能进去，否则，人家是会犯病的。

接下来，总管执事们就会安排请人挖墓，挖墓一般是年龄大的，有经验的，身体好一点的，我们那一带，讲究多的，有钱人家，会挖个穿堂墓，就是直着挖下去，然后再掏个比棺材稍大一点的一样洞，要把棺材放进去；一般不讲究的，就直接挖一个棺材能放下去的墓，叫天井。

下一步便是葬礼当天的事了，这个时候，总管会跟主人家商量葬礼当天的安排，是吃稍子面还是搭蒸饭，稍子面在我们那里那是必须要有的，不论红白喜事，结婚是红事，是喜事，年龄大的人去世了，是高寿，是白事，也算是喜事，在南留村，红白都算喜事，都要吃稍子面。

有条件好一点的，执事总管便会建议搭蒸饭，搭蒸饭在五星东大一带是很常见的，搭蒸饭要准备大甑，就是很大很深的锅，一般一锅蒸饭约有近百斤，要经过好几道程序，费上十几个小时，要由把式亲自操作。搭蒸饭要准备糯米粳米，豆子调料，大肉等食材，莲叶等辅材。糯米粳米对半，豆子三分之一，先要泡上几个小时，然后是炖肉汤，熬制调料水。泡好了的米和豆子，直接上锅蒸，一般是下午六七点开始，也就是吃过晚饭，蒸到十一、二点，米和豆子有个七八成熟了，就要出锅盘饭，盘饭纯粹是个技术活，要把快熟了的米和豆子倒在一个大缸里，再把烧制好的肉汤调料汤一并淋洒到半成熟的米饭里，边淋洒边搅拌，待米和肉汁调料汤充分混合，蒸的差不多快熟了米和豆子，遇到滚烫的肉汁调料汤，便会迅速融合，加剧膨胀，这个时候，搭蒸饭的师傅更是节奏飞快，程序明显，动作也是一个接着一个，忙而不乱，要在很快的时间，把这些盘好的饭，分放到大甑里蒸，这个过程叫陀饭。

甑是一个很大很深的像铁锅一样的铁圈，没有底，套在有底的锅上，甑里能装很多很多东西。

饭托到第二天早上，一大早，执事们，帮忙的，家人们便可以开始吃蒸饭，大概十点多，乡党们，亲戚朋友们，抬棺材的青壮劳力们陆陆续续就来了，来了就吃蒸饭，一般搭蒸饭都会搭的很多，我母亲去世的时候，我家里就搭了蒸饭，搭了五甑还是六甑，记不得了，不光是吃，亲朋好友走的时候，都会带上一些，乡党们也会分别给送一些，我们那里有讲究的，遇见年龄大的，高寿的老人走了，蒸饭一定要吃的，说是沾福。

有时候，村里人也有开玩笑，说谁身体不行了，快要去世了，就说谁的“蒸饭锅熟了”。

搭蒸饭在我们那一带，也是一种对逝去的老年人的纪念。

葬礼当天，总管是总管，白事有专门的礼宾，红事叫司仪，白事叫礼宾，礼宾会将整个葬礼程序主持完成。

农村的葬礼程序是相当复杂的，先一天要请灵，是要到老祖先的坟上把本家祖先请回来，是要告诉老祖宗们，家里有人去世了，老祖先们在哪里去的早，早去的要照顾一下，不要让晚去的在阴间受罪等等。

入殓时，要让亲属们最后看一眼，然后就要钉上棺材盖子，亲人们将天各一方，永别了。

最后一天下葬的时候，礼宾会让孝子们三拜九叩，让来宾分别上前致礼拜祭，也会按照亲疏关系一波一波挨着叫着上前祭拜，礼宾有时会有说有唱，故意拉长声音，营造出悲哀气氛，加上乐队音乐凄凉的伴奏，不由人伤心落泪。

下葬的当天，亲朋好友都相继来了，大约十点钟的时候，就要起灵赶往坟地下葬了，起灵前在灵前举行披红，意思就是在乡邻的面前披红表彰，是对逝去的老人在世的时候尽了孝道的子女们孝心的肯定，，先是老位家（舅家）给外甥，外甥媳妇，外甥的子女披红，下来是小外家（孙子辈的舅家，孝子们的丈人家）给外甥，妹子，妹夫披红等孩子们披红，这个时候，娘家人舅家人会争先恐后的往自己家的孩子们身上多披几条的，披红的多少，能看出孝敬老人的程度，也是娘家人为女子外甥增脸的机会。

披一次红是要响一次炮的。

下来就是祭奠仪式，祭奠先是由老位家上前纪奠，依次下来小位家、儿女亲家，本家宗室，乡党邻居，同学朋友。

祭奠完成就开始起灵，礼宾一声拉长了的声音“礼成～～～～”，炮声再起，哭声一片，送葬的队伍便出发去坟场。

送葬的队伍排成两行，男女分开，鼓乐手一路上吹吹打打，直至入土为安，葬礼完成。

农村殡葬改革实行火化以后，好多程序也改掉了，现在的程序也比较简单一点了，对子女孝子们的要求也少了，我母亲去世的时候，我和我的哥哥姐姐们，也是尽量要求简化，但家乡的人们对逝去的老人们的怀念从来没有简化过，他们会通过这样那样的方式，这样或那样的议程，表达出对故去的亲人的思念，农村的葬礼也是一个完整的寄托，这些葬礼会不会随着农村的空置化，农村人拆迁，农村的城市化进程而渐行渐远，甚至于消失……

（素材提供，吕录录孟良良李五虎）

农历己亥年冬月日

文杰书于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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