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万物静默如谜
看,万物静默如谜
在图书馆琳琅的架子上我的目光无意碰触了《万物静默如谜》这本书,立马被这谜样的字眼吸引了,深蓝色的装帧显得很低调但令人忍不住翻开。这是一本诗集,读过几段,我决定要把它带回家。在此之前,我从未如此认真去读过任何诗集。
目录后有一段作者维斯拉瓦·辛波斯卡在斯德哥尔摩的演讲,我方得知这位女作者曾是1996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享有“诗界莫扎特”的美誉。忍住不去看网上对诗集和作者的各种评价,我流水读完了这本诗集。这短短八万字是读完了,可是目光却怎么也离不开它,好似它有着某种魔力让我静默,让我思考;它又好似香茗,在寂静的夜里让人不禁去品味。
“可对,可对。夜里醒来我听见/可对,可对,寂静碰撞寂静的声音。”她在《然而》中如是写道。寂静碰撞寂静的声音又是怎样的?这会鸣奏出最特别的乐曲吗?在夜里醒来总是迷糊又睡去,或许某个夜晚我也可以侧耳倾听一二。
曾听过一首歌叫做《旅行的意义》,旅行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呢?走未走过的路,听未听过的话语,见未见过的人,看未看过的风景……有那么几刻,我们是否曾狂妄地觉得:我走过的,我听过的,我见过的,这些记忆都是自己的,一切都是自己的。我们总是匆匆背负很多上路,就算包很空,却也总是很重。在《旅行挽歌》一诗中,辛波斯卡说:“全都是我的,但一无所有为我所有,无一为记忆所有,只有在注视时属于我。”我想注视绝不是匆匆一瞥过眼云烟,而是一种对当下极大的感受和尊重。
关于战争,没人希望经历吧,就算是最英勇的士兵也是如此认为的吧。何其幸运的是我们生活在一个和平的年代,和平的国家,我们享受生活,享受天伦之乐,偶还有些许小抱怨。而1955年到1975年的越南,那战火纷飞的年代和国度,成了多少人挥之不去的噩梦。假如我是那个年代的一个平民,那个年代的一个母亲,我的心情会诚如她在《越南》一诗中所写:
妇人,你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
你生于何时,来自何处?—我不知道。
你为什么在地上挖洞?—我不知道。
你在这里多久了?—我不知道。
你为什么咬我的无名指?—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我们不会害你吗?—我不知道。
你站在哪一方?—我不知道。
战争正进行着,你必须有所选择。—我不知道。
你的村子还存在吗?—我不知道。
这些是你的孩子吗?—是的。
还好,还好,这只是一个假设,我们还可以过好长一段时间的太平日子。
在琐碎的各种日子里,你可曾驻足俯视过一只死亡的蚂蚁,额,或者一只死亡的甲虫。人与自然也是辛波斯卡关注的主题。在她眼中,自然界充满智慧并且是丰沃慷慨的,多变又无可预测的。她认为人类总是过于渲染自身的重要性而忽略周遭的其他生命。她在《俯视》一诗中写道:“所以这只死掉的甲虫躺在路上,/无人哀悼,/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瞄它一眼总引人思索:/它看来一副并未发生什么大不了事情的模样。/重大事件全都留给了我们。”我对此还有另一种理解:对待人类自身和其他动物死亡,我们若不能做到同样的尊重,但可否试着不要过于渲染其中一方。想起日本的《奇妙物语》里的一个故事:男主人公曾是风云一时的富商,事业做得风生水起,而很快镜头切换到了医院雪白的病床上,同样惨白的病人此刻正在回忆他那跌宕的一生,窗外知了鸣得正欢,病人嫌烦,叫人驱赶。画面转到树梢的一只知了身上,它说它看到了自己,它说他很无知。如果有轮回,那下一世?原谅我的脑洞开得有点大。
最爱还是《一粒沙看世界》,世界在我们眼里是怎样?我们给我们所知的一切命名,那么一粒沙它自称为粒,它自称为沙吗?我们所看的世界和其他万物的视角又有着怎样的亲差万别?它们会看吗?我不知道,只是很新奇,带着我的新奇,我读了一遍又一遍,却只是着迷。在这首诗里,辛波斯卡如是写道:
我们称它为一粒沙,
但它既不自称为粒,也不自称为沙。
没有名字,它照样过得很好,不管是一般的,独特的,
永久的,短暂的,错误的或贴切的名字。
它不需要我们的瞥视和触摸。
它并不觉得自己被注视和触摸。
它掉落在窗台上这个事实
只是我们的,而不是它的经验。
对它而言,这和落在其他地方并无两样,
不确定它已完成坠落
或者还在坠落中。
窗外是美丽的湖景,
但风景不会自我观赏。
它存在这个世界,无色,无形,
无声,无臭又无痛。
湖底其实无底,湖岸其实无岸。
湖水既不觉得自己湿,也不觉自己干,
对浪花本身而言,既无单数也无复数。
它们听不见自己飞溅于
无所谓小或大的石头上的声音。
这一切都在本无天空下的天空下,
落日根本未落下,
不躲不藏地躲在一朵不由自主的云后。
风吹皱云朵,理由无他——
风在吹。
一秒钟过去,第二秒种过去,第三秒。
但唯独对我们它们才是三秒钟。
时光飞逝如传递紧急讯息的信差。
然而那只不过是我们的明喻。
人物是捏造的,急促是虚拟的,
讯息与人无涉。
合上这本诗集,回归到了近在眼前的生活,只是静静地对这谜一般的世界多了一些思考。看,万物静默如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