菅母·芒·凤花
——为野地荒草寻名
□陈锦
乾隆版《仙游县志》卷七之“物产”有关于“芦鳗”的记载,其注云:“有两耳,身有花纹,伏深潭中,夜则上山食芦笋……”。这“芦鳗”(在拙著《方言汇编》中作“鲈鳗”)就是民间熟悉不过的名贵野生淡水鱼花鳗鲡,如今已是形影难觅。笔者在对“夜则上山食芦笋”的说法存疑的同时,也对“芦笋”二字格外留意。此“芦笋”当然不是当今成为蔬菜新宠的“芦笋”(天门冬科植物石刁柏的嫩芽),而是芦苇的笋,也就是芦苇的嫩芽。
大家都知道,本地没有“芦苇”。而且,退一步说,即便有的话,芦苇也是湿生或水生的植物,如果“芦鳗”要吃它的嫩芽也没有必要涉险“上山”。这不禁让人感到莫名其妙……
其实,问题很明了,那就是撰写县志的人把民间叫做“菅”或“芒”之类的高大野草视为芦苇,因有“芦笋”之谓……而在若干年后的今天,仍有为数不少的老乡们视“菅”“芒”为芦苇。
“菅”和“芒”是本地野地山间最常见的野草,无论是它们的方言名或是实物在传统民间均为妇孺所熟谙,但民间无法把方言名与文字对应起来;传统读书人识得“菅”和“芒”这两个汉字,但他们却不屑于去认识寻常的野草……于是就有了文字、方言名和实物三者无法对应的尴尬。
“菅”的方言文读音同“捐”,平读音同平读“官”,俗称“菅母”(连读变音词组)。禾本科菅属植物,为山地上很常见的高大野草,高可达2米以上,多丛生,叶片狭窄而长,较刚硬,中脉明显。其最鲜明的特征是叶片边缘长有细密而锋利的倒钩齿,能轻易割破人的皮肤。如果说,当年鲁班发明锯子真的是因为被草叶割伤的启发的话,那么,这种草叶则非“菅母叶”莫属;俚唱歌诗《长年诗》(“长年”即“长工”)唱道:未然割菅先割手,单割中指通心肝。——“菅”就是会割人。
“芒”方言文读同方言“亡”,平读同汉语“瞒”。为禾本科芒属植物,是与“菅”形态、生长环境都相近的常见野草。其草高1至2米,茎细,叶片薄而光滑,无中脉,边缘无利齿。芒有高矮粗细数种,民间于秋冬时节选择其中型品种,连果穗割下,晒干后打去颖果,扎成扫帚,这就是传统常用的“芒扫帚”。
本地常与“菅”、“芒”相伴共生并为民间所熟知的还有她们的一位族亲,这就是形体相对娇小的“凤花”。
“凤花”就是“白茅”。“白茅”在古代多单称一个“茅”字,为宿根性草本植物,多通过在地下横走的根茎萌发新株,一条根茎往往萌发多株,并彼此牵连,故汉语有“拔茅连茹”的成语(当然,按本地土层的坚实度,莫说“连茹”,就是拔出单株也并非易事);凤花的叶芽(茅尖)坚硬而锋利,能穿破坚实的土层,是故民间有“凤花出土就利”的谚语,喻自幼即表现出聪明能干。
明清时期仙游有特产曰“茅笔”,就是以凤花的地上部分加工制作而成,曾经是文房娇宠,名重一时。
凤花是民间常用药草(白茅根),更是民间观念中的瑞草和神草。不但认为她有艾草一样的辟秽醒神作用(端午节与艾草扎在一起悬挂在门楣上),而且认为具有驱邪和消除丧(sāng)气的作用,因而广泛运用于婚庆、寿庆、生育、丧礼及所有的民俗活动,积淀着异常深厚的民俗文化内涵。
“凤花”为方言连读变音词组,但“花”不是单纯的零声母,而是稍带“b”的声母倾向,变音读法同传统方言之“兰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