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哥儿们是地道的忠武军人,一生所行未曾辱没忠武军号。他从小就看出王建状貌异于常人,与他倾心结交。黄巢起义爆发后,他弃盗从军,成为权宦杨复光麾下的"忠武八都"之一,非常敬业地与黄巢军作战。黄巢入长安,他又认真地担负起护驾幸蜀之役。之后,修栈道,练军队,一度令权宦忌惮排斥。后坚定追随王建,成为其元从重臣。王建称帝后,他历任节度使、同平章事、中书令等职。他治理州府期间,招徕逋窜,铲除蠹弊,深为州民拥戴。及暮,自请归老,日夕与亲友宴谈欢噱为娱。他就是允文允武的前蜀重臣、弘农郡王晋晖。
晋姓不是中国大姓,其主要源自姬姓晋国,那些因三家分晋失去尊荣的晋氏遗族们,索性以晋为姓,表示不忘先祖。除了以国为姓,还有以官职晋史、职业晋工为源的晋姓也不在少数。然而,一姓难再兴,哪怕曾是中原霸主,晋国也如明日黄花般凋零在时代的洪流中,难以再续辉煌。即便后世仍有晋朝、后晋,但彼晋非此晋,其立国之人也与姬姓晋氏没有半毛钱关系。也就是说,晋在公元前376年灭亡后,只剩下一个晋的名号,再发生的一切国祚兴替都与姬晋无涉,甚至可以说,在其后的2000多年间,姬姓晋氏竟再也没有出现过令人瞩目的人王贵胄。如果非要找一位受封王爵的晋氏后人,只有本文主角晋晖勉为其难,以其生受弘农郡王,算是为那个远逝霸主的后人们涂上一缕乱世贵色。这个给晋氏争光的哥儿们出身军人家庭,父亲晋和,是地道的许州许昌人,在忠武军中担任列校,一直没有出人头地的机会。不过,作为军人子弟,生于公元845年的小晋同学到是遗传了大唐军人的优良品质,从小就勇武敢为、志向远大,这到是与他的表字"光远"很契合。毕竟小晋同学出身非富非贵,而且也没有啥手艺(不事产业),因此,早年的晋晖混得着实不咋地。为了有口饱饭吃,他和老乡王建打得火热,一起在乡间讨生活,竟干些鸡鸣狗盗、走私贩私的低端营生。有人劝他改行,他说自己之所以干这行爱这行,主要是因为喜欢和王建兄弟呆在一起,那人又说那个贼王八有啥了不起的,晋晖却严肃地纠正道:"王建状貌异于常人,将来必有非常之举,跟着他混必有福报!"那人见劝不动,就不言语了。小晋同学对王建的近距离观察真的很准,也得到了世外高人,一位来自武当山的和尚处洪的附议。这货瞅着王建相了一会儿面后,不无惊奇地说:"子骨法甚贵,何不从军自求豹变!"王建可以不信比自己大两岁的发小,但对这位来路不正的牛鼻子却奉若神明,不久就在他的指引下和晋晖一起到本镇忠武军从军。忠武军节度使杜审权虽然不善为相,但看人的眼光还是不错的,他很看好王建和晋晖,就将二人提拔当了列校,带着他们一起征讨王仙芝。晋晖颇立了些战功,很快荣升头营十将。就这样,晋晖华丽转身步入了军功扬名的正途。当了军官后的晋晖,如同换了个人似的。他将从父亲那里继承下来的军人血脉迅速激活,不仅自家要求严格,还带着部下为数不多的士兵刻苦训练,这使他在忠武军中很快成为一名网红。王仙芝被干灭火后,没想到黄巢的火力更猛,大唐王朝眼见得日薄西山。不过,毕竟是维系了二百多年的大王朝,还是有许多人愿意力挽狂澜于既倒的。别人怎么样不好说,至少此时的晋晖还是希望能够搭把手,用自己的微薄之力为唐室尽忠的。公元881年,黄巢攻占长安,马球皇帝唐僖宗李儇逃出京城,成了惶惶然的丧家之犬。就在这一年,宦官杨复光就任唐朝天下兵马都监,总领各路军队,企图扑灭黄巢义军。可惜,此时的唐朝早已威风难再,那些手握重兵的节帅大多坐观成败,杨复光纵然胸怀大志、善抚士卒,着实分化争取了不少造反派和骑墙派,但终究难成大事。不过,杨复光在忠武军还是颇有收获的,他聚拢起八千劲卒,组建了忠武八都,任用牙将鹿晏弘、晋晖、王建、韩建、张造、李师泰、庞从等八人为都头(由于史料缺乏,实在补不齐八人,读者大大千万不要以为笔者不识数,笔者虽然数学成绩奇烂,但十以内的数还是数得清的),每人率一千名士卒。忠武八都成为杨复光手头儿的一张硬牌,打仗也有两把刷子,先后击退过黄巢的窜犯,并击败了朱温的挑衅,很为没落的唐帝国找回了些场子。细心的读者大大从八大都头仅知七人的排序中就可以看出,彼时晋晖的排名第二,恰在王建之前,可见,当时晋晖同学不仅岁数比王建大,表现也比王建更拉风。公元883年,就在唐军从黄巢的骤然打击中复苏并将黄巢逐出长安的重要时刻,一心报国的权宦杨复光却病逝河中城,这让唐军仿佛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在恸哭数日后,那些因为杨复光而聚合起来的节度使、防御使们迅速解体,重又走上了明争暗斗的老路,大唐王朝刚刚重现的一缕曙光瞬间消失了。此时的晋晖正跟在八都名义上老大鹿晏弘的后面,准备前往四川扈从唐僖宗返京。据说是唐玄宗忠爱粉的唐僖宗遇到乱局,立时想到如老祖宗一样入蜀。可是,唐僖宗走得匆忙,身边没有多少值得信赖且可堪一用的军队,就想到了杨复光组建的这支战力不弱的忠武八都。忠武八都的将士们曾受杨复光的教诲,也常把忠君报国挂在嘴头上,再说功高莫过护驾,能够去天府之国四川护驾想想也挺好的。于是,大家很快踏上了南下的征途。走着走着,忠武八都内部就产生了分歧。这主要是因为没了忠心的杨复光在上面镇着,忠武八都名义上的头把鹿晏弘行至兴元府(今陕西汉中)后,萌生了立足当地割据自雄的念头,就举兵驱逐了山南西道节度使牛勗。本来强龙难压地头蛇,可是牛大帅是靠打毬换来的富贵,打仗是真的不行,对上一支敢于直面黄巢的百战之师,只有脚底抹油的份儿。唐僖宗在蜀中听闻忠武八都鸠占鹊巢的事后,也不敢追究,索性就坡下驴,任命鹿晏弘为山南西道节度使。鹿晏弘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他知道八都虽然表面上是一体,但那是在杨复光的光环之下,如今杨复光不在了,自己这个名义上的老大并不能让其他人都买账。为此,他给其他七人都加了刺史头衔,却不放他们就任,只让他们在兴元享福,希望过一段时间,使这些人与原来的部下离心离德,然后才好图之。这其中,晋晖就被任命为空头的兴州(今陕西略阳)刺史。晋晖等人与鹿晏弘一个灶头吃饭多年,如何看不破鹿大哥的小把戏。他找到王建,不无担心地说:"如今皇帝的銮驾即将回京,老鹿不想着护驾,却盘踞兴元不动,对我们又是拉拢,又是分化,其目的不言自明,就是想让我们早日安乐死。如果我们不能断然行事,早晚必为所害。为今之计,不如率勤王之师早日入蜀建功,才可逃脱一劫。否则,一旦别人护驾返京,陛下必会以我等为乱党,到时候如何有脸面见天下之士?"一席话说得王建频频点头,立即下定决心和鹿晏弘分道扬镳。韩建、张造、李师泰见晋、王二人与鹿晏弘分手了,也毫不犹豫地跟上,于是,五人各率所部入蜀,在利州(今四川广元)三泉县遇上正要回銮的皇帝。对于不辞千里赶来护驾的这支劲旅,唐僖宗自然高兴得不要不要的,当即命名晋晖为"忠义都"兵马使,隶属右神策军。不久又给了他一堆头衔,如诸都指画使、检校兵部尚书、金州(今陕西安康)防御使等。唐僖宗最为依赖的宦官田令孜对于晋晖、王建等五人也很看重,不仅将五人统统收为养子,还将他们的麾下统编为"随驾五都",一下子升格成了皇帝身边的嫡系禁军,身份自然与从前的方镇之军大不一样了。可惜,刚刚回到长安没多久,唐僖宗还没顾上安心地打几场马球,田令孜又惹事了。这主要是两个原因造成的:一是黄巢之乱后地方截留税收,朝廷进项日少;二是田令孜为求自保,广招新军无力供养。眼看荷包越来越瘪,田令孜就将手伸向了河中,想将安邑、解县的盐池收归国有,好利用盐利供养军队。这可是动了河中节度使王重荣的奶酪,自然引起了王重荣的强烈不满,再加上田令孜派出与王交涉的人也非常不靠谱,一来二去把王重荣惹急了,干脆联合李克用武装上京讨说法,生生将一个经济问题变成了军事问题,由人民内部矛盾外化为敌我矛盾,吓得唐僖宗扔下马球杆,被田令孜裹挟着跑路。作为随驾五都,晋晖和王建担任了清道斩斫使,于公元886年初,率领五百长剑之士为开路先锋,向兴元府进发。老实说,不管高层打得如何水深火热,旧地重游的晋晖与王建还是非常尽忠职守的。晋晖身先士卒,不仅和大家一起风餐露宿,还认真地组织人夫修葺破损的斜谷栈道,确保车驾安全通过。这让落难的皇帝非常感动,当然那个没事找抽的干爹田令孜也很感动,于是,他们将晋晖加封为怀忠耀武卫国功臣,赐爵弘农县开国男。不过,这些都是虚的,在检校遍地走的年代,一些虚头巴脑的头衔顶个毛线用?最让人受用的还是田令孜给了他四营兵,使其实力翻了两番,一跃成为神策军中的上层人物。晋晖知恩图报,一面加紧部队的整训,一面继续修葺栈道,使天子往来无阻。就在晋晖的仕途看似青云直上之际,他的干佬儿田令孜却成了众矢之的。如果说第一次唐僖宗出逃是他自作自受的话,第二次出逃则主要归罪于田令孜有病乱治。现在李克用和王重荣大兵压境,田令孜的那些义子军头们纷纷掉转枪口,这队伍实在不好带了。田令孜只好灰溜溜地交还印绶,逃到西川依附自己的哥哥陈敬瑄了。代替田令孜担任神策军中尉(这个中尉可不是后世兵头将尾的连排级干部,它可是天子禁军神策军的最高长官,千万别拿中尉不当领导)的是杨复光的堂兄杨复恭。这货的本事比杨复光差远了。他信不过老田的旧部,一心想着整垮新近得宠的随驾五都。于是,他指使亲信说晋晖、王建等人的坏话,然后借口这些人是田令孜的奸党加以排斥。于是,晋晖等田派大将都被赶出中央下放到地方了。其中,晋晖被外放集州(今四川南江)刺史,王建被外放利州(今四川广元)刺史。这些地方在唐末基本属于老少边穷地区,杨复恭的意思就是让这些老田的部下到穷山恶水混吃等死。至少可以让那些晋晖们的追随者知难而退,反正凭那些地方的可怜税收养活数以千计的手下,有点悬!可惜,杨复恭不知道王建是个骨骼清奇的家伙,怎会安心啃自己的老呢?就算晋晖同志,也是走过一番风雨的猛人,会不会听命这个老主的堂兄弟,真还两说呢?果然,王建很快在西川打开局面,并走上了和干伯父死磕的道路。从公元890年起,王建就举兵攻击成都,到第二年八月,王建进入成都,成为西川之主。在这个过程中,晋晖还是一如既往地看好王建,专程带兵到成都罗城(太玄城)下,为王建站台,全然不顾干佬儿田令孜在成都陪哥哥陈敬瑄一起望穿秋水。之后,王建着手消化西川,要做的事很多,晋晖一时也没找到合适的岗位,就接受了朝廷的调令,于公元892年夏到遂州担任防御使。刚干了没多久,那个曾让晋晖等人为之痛哭数日的杨复光的义子、山南西道节度使杨守亮注意到了晋晖,就盛情相邀,请他到兴元三游旧地。晋晖想起当年在杨复光麾下的光荣岁月,不免有些神往,反正现在自己在遂州呆得也不顺遂,就愉快地接受了杨守亮的邀请,先后在山南西道治下的蓬、巴、阆等州担任刺史,倒也过了几天清静日子。晋晖在没着没落地讨生活,骨骼清奇的王建却一刻也不安生,这一点到是和他的小字行哥蛮配的,建哥就是行动派,一刻也闲不住。王建吞下西川后,又瞄向了东川。为此,他和已故老友顾彦朗的弟弟,因有洁癖而被军中呼为"小顾"的东川节度使顾彦晖兵戎相见。看着隔壁东川打得热火朝天,晋晖坐不住了,都是老熟人,自己该站在哪一边呢?既然当初看好王建,那就从一而终地站在王建的身后吧。于是,晋晖不顾杨守亮的阻挠,亲自带兵前往东川攻击小顾,让小顾尝到了腹背受敌的极度不爽。王建非常高兴此时能有人为自己站台,这不是表明自己得道多助嘛,更何况来的还是自己的发小。于是,他任命晋晖为壕寨使,负责指挥对东川首府梓州(今四川三台)的攻击。这一年是公元897年。之后,晋晖坚定地与老朋友王建站在了一起。王建得蜀望陇,很快与杨守亮发生了冲突,最终全取山南西道。晋晖又一次回到山南西道,再次就任遂、简、巴、彭等州刺史。看来,老晋和这些地方真是缘分匪浅啊!公元907年,踩着朱温称帝的鼓点,王建也自封为蜀中天子。新皇上位的王建,当然忘不了和自己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兄弟晋晖。开国之日,就授予晋晖武泰军节度使、同平章事,奋斗多年的晋晖终于如愿以偿地当上了使相级的镇帅,成为前蜀政权中举足轻重的元从重臣。不仅如此,王建还为老友赐爵开国公,并在不久后晋升其为中书令。当时,武泰军的治所刚由黔州(今重庆彭水)迁至涪州(今重庆涪陵)没几年,武泰军所辖县中有不少就此划归涪州治下。偏偏晋晖这个新科武泰军节度使的一堆头衔中没有涪州刺史一项,也许是新朝制度不完善,抑或是节镇治所迁移忙中出错,反正这个漏子让涪州刺史陈凝觉得有机可乘。这货此前曾任比部员外郎,负责管理审计财政、核查赋税、百官经费俸禄、仓库出纳、军资器械账目,属于常在领导身边转悠的肥差,所以颇有些资本,总想踢开领导自己说了算,不把晋晖这个顶头上司放在眼里,还拒绝接受晋晖的牌印。这不是给新朝政通人和的大好局面抹黑吗?晋晖坚决不能容忍,就将官司打到王建处。王建听后也是大怒,这个陈凝据不承认上官,莫非想割据自雄吗?这还了得,考虑到新朝初立,必须广施恩德,于是下旨将陈凝贬到泸州当司户。晋晖见王建不袒护旧人,也不再计较,遂安心地上任去了。由于史书语焉不详,笔者不知道晋晖到底做了些什么,只知道,他在任期间,主要做了两件事:一是招徕流亡逋窜之民,将无主之地分给他们,鼓励他们垦荒种田,积极发展农业生产。二是革除历代积弊,坚决将那些害群之马从公务员队伍中清理出去,努力营造一种良法善治的和谐氛围。经过晋晖的努力,涪州乃至武泰军的面貌大为改观,百姓都非常热爱这位与民休息的父母官。本着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理念,晋晖着实为安靖地方做了些实事。不过,他并不是个贪权恋栈之人,当王建威权日盛后,他便萌生了知足隐退之志。于是,他上表请求告老致仕,在获得王建的批准后,就高高兴兴地退休了。晋晖的退休生活多姿多彩。他喜欢召集一些有闲的亲友,安排上一桌,有一搭没一搭地摆摆龙门阵,说点小笑话,眼一睁一闭,一天就快乐地过去了。别人对他说:"您身体蛮好的,干嘛不再多干两年,也好为子孙多谋点福利啊!"晋晖笑了笑说:"人生不能太贪!想我出身军户,赶上乱世,生活艰难,本来也没啥念想。之所以后来从军打仗,只不过是想吃顿饱饭,穿件暖衣罢了。现在这样不就很好了吗?"说到这,晋晖似乎有点喝高了,不禁又大着舌头道:"你别不服,我当年曾经提拔过王宗鲁(王建养子),帮他从一个大头兵一步步当上了节度使,挺有成就感的!现在,我已是出将入相,女儿也当上了王妃,还有啥不满意的呢?"说完,晋晖一仰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就这样,晋晖这个开国重臣毫无悬念地安度晚年。前蜀末帝王衍即位后,为了争取老臣的支持,加封晋晖为弘农郡王,使其有幸成为晋姓历史上唯一封王的名人。公元923年,在前蜀灭亡的头两年,晋晖在家中溘然薨逝,享年七十九岁。执政特别不靠谱的王衍闻讯后,宣布为晋晖辍朝三日,追赠其太师,赐谥号曰"献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