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平旧事（三）宝剑锋从磨砺出
作者简介
闲倚天边，本名张涛，1965年农历八月十五出生。大庆油田有限责任公司员工。喜好古典诗词曲赋、传统武术、建筑雕刻、硬笔书法……秉持“但行好事，莫问前程”理念，同道为友，共同进步。
第三章 建 队
1
又是一个周末，周鑫以县体委的名义，调来了一中整整一个班的高一学生，利用星期天一整天时间，才把库房清理完。整整一天里，常彪、李克、周华、赵四海和刘文俊他们都忙前忙后。
夕阳西下，班主任带着一帮学生各自回家了。
周德清来了。看见常彪、李克他们都在，特别是周鑫满脸灰尘，蓝呢子中山装背后被汗水浸湿了一大片，于是说了几句感谢话。然后说：“武术队成立后，准备聘请老师，你们几位回去也帮着宣传宣传，有能力的、愿意来的，我们积极欢迎。”
大家听了，很感兴趣。
周德清接着说：“不过，不仅仅是拳术，最好是刀枪棍棒也都会。”
大家又是一片议论声。
“正好大家都在。”周德清提高嗓门儿，“武术队成立后，要有个激励向上的口号，今天大家畅所欲言，都不要拘束，尽管说，看谁提的好，就采用！”
“精忠报国！”李克喊道。
“没那么悲壮吧。”周德清笑着说。大家也都笑了。
“强身健体，振兴中华。”刘文俊声音不大。
周鑫说道：“牵强。”
“是牵强。”周德清也这么认为。
赵四海大声说：“男儿当自强！”
“不错！”周德清赞许地看着赵四海。
“什么呀！”周华看着父亲，说道，“男儿当自强，那女儿呢！”
“哦？哦。”周德清也是忍不住笑了，“男儿当自强？那我女儿呢？哈哈！”
大家都笑。
周华看向常彪。
常彪说道：“文武之道，一张一弛。”
周华抬手就要鼓掌，就听周鑫说：“背诵古文呢？”
周华也觉得这句话在哪里听过或是看过，于是把手慢慢放下。
“你们俩也提一提。”周德清看看身旁的周鑫，又看看周华。
周鑫也看着周华，意思让周华先说。
周华歪歪脑袋、眨眨眼睛，说道：“磨练意志，强健体魄。”
“好！”周鑫马上鼓掌。
大家也觉得不错，也一起鼓掌。
“好？”周德清问周鑫。
周鑫说道：“意志体魄都说到啦，就要磨练、就要强健啊。”
“你们觉得咋样？”周德清又问。
“好！”
“那就这样。”周德清说，“以后武术队的口号就是'磨练意志，强健体魄’！”
接着又说道：“不早了，大家都回去吧。”
周德清话音刚落，周鑫就说：“主任，今晚我请大家吃饭，要不您也去？”
“你请吃饭？啥意思？”周德清问道。
“没别的意思，大家忙乎一天啦，挺辛苦的。”周鑫慢悠悠地说。
“哦，那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周德清转身走了，又回头说，“周华，你也一起去吧。”
上午，看见周华也来帮忙，周鑫突然有了个想法。
中午回家吃饭的时候，周鑫对母亲说：“妈，今天我可能回来晚点儿。”
“哦。”杨亚芹应了一声。
“妈，晚上多做几个菜。”
杨亚芹问：“干啥？带同学来？”
“不是。”周鑫显得神秘。
“别整一帮狐朋狗友的，吃吃喝喝能当啥！”周旺财圆溜溜的小眼睛眨啊眨。
见父亲这样说，周鑫故意探过身去，附在父亲耳边悄悄说：“周华来。”
“啊？她！”周旺财尖尖的小嘴儿乐得就像老鼠见了花生一样，“几点？”
周鑫说：“还不得六七点钟啊。”
周旺财对埋头吃饭的小三子说：“三儿！吃完饭和你大姑去市场买菜！”
又对媳妇说：“你先把鸡杀了再和三儿去！”周旺财天生胆儿小。
临走时，周鑫又叮嘱说：“妈！多做点儿！来好几个呢。”
周鑫想请的是周华。可单独请周华，又怕她不来，所以周鑫才想请大家一起来。
吃完午饭，周鑫往大舞台赶。看大家还没来，就一个人收拾库房，想着尽快干完、尽快回家，也就不觉得累了。
大家陆陆续续来到大舞台的时候，周鑫已是满头大汗。看周华、常彪他们都到齐了，周鑫就说：“不好意思，今天耽误你们休息啦，晚上我请吃饭，可别不给面子噢。”
“好事儿啊！能不去吗！”李克说。
赵四海也积极回应：“给你面子！”
“彪子，你没事儿吧？”见常彪没回应，周鑫就问他。
常彪说：“没事儿，能去！能去！”
“文俊大师，意下如何？”周鑫问刘文俊。
刘文俊的书法、写作在县里很有名，并且对佛道、算命之类感兴趣，兜里还经常装着打“金钱卦”的五枚“光绪通宝”。
“随缘，随缘。”刘文俊双手合十笑着说。
就差周华了。怎么说才好呢？
周鑫狡黠一笑，说道：“周华，这一大片绿叶，可不能没有红花啊。”
周华有些迟疑。
周鑫紧张地等着周华说话。
“一起去吧！”李克说，“吃完饭我们送你回家！”
赵四海也说：“一起去吧。”
见大家都这么劝，周华就说：“我没说不去啊。”
见周华答应了，周鑫紧张的神经一下放松了。
2
太阳已经落山了，家家户户的屋顶上炊烟渐少，小城上空却是灰蒙蒙的烟雾。
周旺财一会儿出门向外面看看、一会儿又进西屋蹲下编草帘子。这样来来回回，寸草不生的圆溜溜小脑袋很显眼。媳妇杨亚芹见了，就说：“看你急的，我这饼还没烙完呢。”
周旺财没听见似的，又出门向路上张望。看见走过来一群人，周旺财小眼睛眨巴眨巴，就看见前面的是周鑫。于是赶紧进门，对媳妇说：“来了！来了！”
“你稳当点儿。”杨亚芹继续烙饼。
看周旺财又要出门，杨亚芹说：“屋里等着！”
这时，周鑫他们就进了屋。
“回来啦。”周旺财一双小圆眼像探照灯一样开始在人群里找。
“嗯，才搬完！”周鑫说，“这都是我好朋友。”
见父亲探着头盯向周华，周鑫就说：“爸，妈，这是周华。”
“哦，知道！这闺女，真俊！”杨亚芹用围裙擦着手，“快进屋！”
周鑫带大家进了东屋。
“三儿！”周旺财喊着，“快看看盘子碗凳子够不够。”然后就开始往桌上摆菜。
一个黄色搪瓷盆里的是小鸡炖蘑菇，一个椭圆形白色搪瓷盘子里的是红烧鲤鱼。还有苏白肉、溜肉段、土豆丝、炸带鱼、炸虾片、炸花生……
看见一大桌子菜，李克咽着口水说：“太丰盛啦！”
“坐！坐！”周旺财说着，把一塑料桶白酒放上桌子，看着周鑫，“都能喝吧？”
“嗯，能喝！”周鑫回答。
“我不喝酒。”周华看着常彪。
常彪笑笑：“我可不喝。”
周鑫知道常彪是回民，也知道他不喝酒，马上说：“哦对了，周华、彪子不会喝。”
“有汽水儿！”周旺财说着，就把一大堆玻璃瓶摆上桌。
吃饭时，周旺财夫妻俩的眼睛一直围绕着周华，还不时劝着多吃菜多吃饭。周华也客客气气地不停“谢谢大爷、谢谢大娘”。周鑫也把鸡心鸡肝鸡胗都夹到周华碗里，反倒弄得周华有些不自在。
“周哥，不对啊！”李克看着周鑫。
“啊？”周鑫看向李克。
“咋不给我夹菜呢？”李克看看周华，故意问。
周鑫用拿着筷子的左手在桌子上面晃了两晃，对大家说：“吃菜！吃菜！”
“来！干一个！”赵四海举起酒杯，向大家示意。
“干杯！”周鑫、李克和刘文俊把小半杯酒一饮而尽。
周鑫勉强咽下，咳嗽两声，说道：“我酒量不行，喝不了啦，你们哥儿几个可不能装假！”然后给刘文俊、李克和赵四海逐一倒满酒。
李克夺过塑料桶，边往周鑫的杯子里倒酒边说：“主人不喝，我们咋喝！”
周鑫无奈，涨红着脸：“喝！”可是手都不稳了，杯子刚刚一举，一下就脱手滑落。大家都赶忙伸手去接。也赶巧，小三子夹菜的筷子往前一伸，挡了一下，杯子顺势安稳立在桌上。
周鑫终于喝多了。这时的他，话也多了，也敢多看周华几眼了。
“爸。”周鑫舌头已经大了，身体也开始摇晃了，“你看周华咋样？咋样？”
没等周旺财说话，杨亚芹马上说：“周鑫，不能再喝了！”
刘文俊站起身，把周鑫的半杯酒倒进自己的杯子里，拍了拍周鑫的后背，说：“周鑫，别喝了。”
“我，没事儿！”周鑫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周华看了，也说：“周哥，别喝啦。”
周鑫看着周华，说道：“不喝、不喝，周华说不喝我就不喝。”然后对常彪说：“彪子，你陪大家喝好，今儿个高兴，都喝好，喝好、喝好……”声音越来越小。
“真喝多啦！”李克看着常彪一笑。
“来！”刘文俊举杯，对着李克和赵四海。
李克和赵四海明白了刘文俊的意思。于是三人全都把酒干了。
躺在北炕上的周鑫已经张着嘴睡着了。
见大家起身要回去，周鑫的母亲说：“天都黑了，你们几个送送周华。”
刘文俊说：“放心吧！婶儿。”
都喝了好几杯酒，说话就很兴奋。
路上，李克对周华说：“处上了？”
周华没说话。
常彪说：“小克儿，别瞎说。”
“谁瞎说了，你看周鑫那意思，今天就跟相对象一样一样的。”李克说。
“能不能闭嘴？”常彪语气很有威势。
李克不再说话。
“周华，”常彪问，“吴哥有信儿吗？”
“没有。”周华幽幽说道。
常彪“哦”了一声，也不再说话。
平日里经常一起练功，大家都感觉到周华对吴箫似乎有意思，可吴箫好像一直不主动；也感觉到周鑫对周华很上心，可周华似乎一直没感觉。
把周华送到家门口，刘文俊他们四个人也各自回家了。
何心莲和周德清看着电视，等周华回来。
“我看周鑫比吴箫强。”周德清就是怕周华和吴箫走到一起，“小伙子勤快、懂事儿，还是正经大学文凭。再说，周旺财就这一个儿子，家里条件可比吴大哥强多了！”
何心莲说话的声音始终是那么低：“总觉得周鑫挺神秘的……可……也说不好那儿不对……”
“神秘？”
“咋说呢，也不是神秘，就是感觉哪儿不对……”何心莲也说不出周鑫有什么问题，可就是觉得哪里不对，“让人捉摸不透的感觉……咋说呢……”
“念书念多了。”周德清认准了周鑫，“虽说没吴箫那么阳刚，可也没啥毛病，我看和小华挺合适。”
何心莲倒是希望周华和吴箫能够在一起，可又不想和周德清争辩，说道：“都啥年代啦，看小华自己咋想的吧。”
“我不也是为了她好？”周德清扭头盯着何心莲，“老周家条件好、周鑫也有前途。吴箫能有啥发展？”
何心莲给周德清的杯子里倒满茶水，说道：“咱们还是少管，看小华自己咋想的吧。”
周德清刚要说话，听见大门声响。
周华进屋的时候，何心莲和周德清不再讨论周鑫和吴箫。
何心莲接过周华的外套，挂在衣架上：“咋回来的？”
“他们送我。”周华坐到沙发上。
周德清问：“周鑫？”
“没有，他喝多了！”周华往沙发上一靠。
周德清大眼皮一眨：“这小子，真实在！”
何心莲给周华倒了一杯茶水：“小华，喝完水刷牙休息。”
“嗯！”周华接过茶杯，“妈、爸，你们睡觉去吧，我再看会儿电视。”
“早点儿休息。”周德清站起身，“听话。”
“知道了，爸！”
何心莲把一壶热水放到沙发边上：“别忘了洗脚。”
“知道了，妈！你和我爸快休息吧。”
何心莲慈爱地看着女儿，进了里屋。
3
星期一早上，周鑫没来大舞台练拳。
压腿时，周华对李克他们说：“你们几个没事儿吧？”
“这点儿酒算啥！一杯就倒啦！”李克说这话时，明显是看不起周鑫的酒量，“老四能喝一斤多呢！小文儿哥半斤也啥事儿没有。”
“听说武术队准备先招二十名学生？”赵四海问周华。
周华说：“不清楚，谁说的？”
李克问：“你爸没跟你说？”
周华道：“没说。”
赵四海说：“昨天听周鑫说，好像是二十。”
“那招几个教练？”李克看着赵四海。
“你想去？”赵四海看向李克。
“我？不行不行！”李克赶紧说，“彪哥行！那醉拳，一拳就能打死镇关西。”
“哈哈！”周华笑着，“比鲁智深还厉害。”
“可我器械不行。”常彪说。
“你那'拐子棍’不挺厉害吗！”李克说。
“一个武术队，就教'拐子棍’？”常彪考虑的比李克深远。
“老四！”李克看着赵四海，“九节鞭抓紧练！也别保守，教教大家！”
不是赵四海保守，而是就这么一条九节鞭。这条九节鞭是吴箫的父亲吴鉴海找“不倒翁”丁德柱打造的。吴箫练九节鞭的时候，赵四海就拿根绳子跟着比划。后来，吴箫就把套路招式教给了赵四海，也把九节鞭送给了他。
常彪、周华也跟赵四海学了一些九节鞭的招式，但赵四海习练时，他俩不好意思总去打扰。
李克则抱着少而精的原则，始终坚持锤炼“圆功拳”。
刘文俊的太极拳，还是跟吴箫学的，是功力最弱的一位。
大家琢磨来琢磨去，觉得还是常彪最胜任。
小三子是在饭桌上听周鑫他们谈论，才知道他们几个都是在大舞台那儿一起练功习武的，心里就产生了好奇。
这天早晨送完牛奶，小三子骑着自行车来到了大舞台。立好自行车，站在那里看。
真热闹！周华形意拳简捷明快，刘文俊太极拳连绵不断，李克圆功拳招式怪异，赵四海九节鞭眼花缭乱。看周鑫的拳术，小三子感觉很眼熟！于是不知不觉边看边往前走。
周鑫他们虽然看见了小三子，但还是继续练拳。
周鑫看小三子没走的意思，就停下来，问：“活儿都干完啦？回去！”
“哥，你练的是啥拳？”小三子憨头憨脑问周鑫。
“啥拳？说你也不懂！”周鑫不耐烦，转身准备继续去练大红拳，“快回去干活儿！”
“少林拳？”小三子问。
周鑫转身，看着小三子：“你懂？”
“我看像。”小三子红扑扑的脸上露出笑容。
“练过？”周鑫追问。
“嗯。”
“练练！练练！”周鑫向后退，给小三子让地方。
小三子敦实的身体站定，抱拳吸气、砸拳震脚呼气，接着就是虎虎生风的拳术套路。周鑫在一旁，明显感觉到了风声，张着嘴呆呆看着。周华、常彪他们也围了过来。
小三子以气催力时的“嗨！”、“哈！”、“嘿！”、“哼！”让每个人感到震撼！
合掌收势，小三子面不改色、呼吸平和。
场上安静了。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都看向小三子。
小三子憨憨地笑。
李克左右转头看着大家：“厉害！”
“高！”赵四海竖起大拇指，“少林寺学的？”
“不是。”小三子笑着说，“在家从小练的。”
赵四海追问：“跟你爸学的？”
“嗯哪！”小三子还是微笑着。
“祖传绝技啊！”赵四海大嘴一咧、大眼睛一瞪。
大家无心再练功了，都围绕着小三子。
周鑫母亲的这个远房亲戚，论起来是表弟，其实八竿子打不着，两家没什么走动。周鑫也从来没去过小三子所在的村子，对小三子也没有了解，只知道他姓郭。
小三子的父亲郭忠信，以前是当兵的，在特务连当教官。一次比武时，失手把另一个教官弄成了植物人。部队严肃处理了他。郭忠信更是万分自责，就离开了部队，回到南平县南平乡，在乡下种田。可是练武的人，一天不练就睡不好吃不香。所以，郭忠信还是在家练功，却不让大儿子和二儿子跟着学。后来，老大老二离开村子去外面打零工，成家后又都很少回来，家中只有刚刚几岁的小儿子也就是小三子在身旁了。闲来没事，郭忠信就教小三子练练倒立、站站马步。小三子很是喜欢这些，不怕累、能吃苦，还很有悟性。有时，郭忠信的妻子也说小三子是块好料，郭忠信也觉得不能把一身本事带进棺材，于是逐渐地把“闪手拳”、硬气功、擒拿格斗倾囊传授给了小三子。并且，经常对小三子说，练武要有武德，千万不能随便出手。
小三子纯真质朴，圆圆的脸庞、大大的眼睛、憨憨的笑容，村子里的人都喜欢他。但是，没人知道他有一身好功夫。
来到周旺财家帮工，他就一边放牛一边练功，而在周旺财家里，却从来没显露过。
也是年少意气，今天小三子才展露了一下。
“师傅！”李克半开玩笑似的冲着小三子抱拳。
周华“噗”地一下笑了。不过，还是觉得，小三子这拳术功夫完全够资格给大家当师傅了！
4
一上班，周鑫就把小三子的情况跟周德清说了，还强调说：“他是我舅家的表弟。”
周德清听了，以为周鑫是想安排他的这个表弟来武术队，也就不怎么相信小三子会有多么深的功夫。
下午下班回到家，周华也跟父亲周德清提起了小三子的拳术如何带着风声、如何精彩。
口说为虚、眼见为实！周德清想看看这个小三子到底多厉害。
吃晚饭时，周德清对周华说：“吃完饭你去周鑫家一趟。”
周华抬头看着父亲。
“告诉周鑫，晚上去大舞台练功把那个小三子带着。”
“哦。”
下午，周鑫下班回家时，看见小三子正拎水桶倒水喂牛。于是马上打招呼：“表弟！别忙乎啦，歇一会儿！”
以前周鑫都是直接喊“小三子”，今天却客气了。
“不累。”小三子笑笑。
“表弟，以后这活儿不是你干的了！”周鑫说。
小三子边往铁槽子里倒水边看着周鑫。
周鑫说：“以后当老师！哦，以后当教练啦！”
“我才初中毕业，当啥老师教练？”小三子笑着，以为周鑫在开玩笑。
周鑫严肃地说：“没骗你！真的！”
周华去大舞台的时候，穿过解放路，去了周鑫家，把周德清的话告诉了周鑫。
“那等会儿一起走。”周鑫意思是让周华等他和小三子一会儿。
周华站在院外，没进屋。
周旺财看见了，责怪周鑫：“咋不让姑娘进屋呢？”
周鑫说：“马上走！”
“那也别让人家站外面啊！”周旺财说着，就招呼周华，“闺女，进屋！”
周华只好进屋。
周鑫母亲见了周华，眉开眼笑地又是一番上下打量。
都是喜欢玩儿的年龄。小三子很高兴跟着周鑫出去。
来到大舞台，周华听见常彪、李克和赵四海他们一边站马步一边谈论着小三子。
看见周鑫把小三子也带来了，几个人的目光就都注视着小三子。
“能有那么厉害？”刘文俊说。
“我看不一般。”李克单指手向前推了几下，“老四，要不试试他？”
“咋试？”赵四海问。
“玩儿拳我看肯定不行，”李克砸吧一下嘴。
见赵四海看着自己，李克用下巴一指，眼睛看了一下地上的九节鞭。
“用这个？”赵四海瞪着大眼睛，“你够狠啊！”
“不是！”李克说，“就用你那招'浪子踢球’。”
原来，吴箫和大家一起练拳时，赵四海不小心，九节鞭的一招“浪子踢球”脱手，飞向吴箫，吴箫一个“云手”就化解并抓在手里。这事儿大伙儿都记得。
“那试试？”赵四海也想试试。
李克点头。
赵四海拿起了九节鞭，边耍边看着小三子。
小三子站着高马步在练气功，动作很慢，力道很沉。
赵四海右手抡着九节鞭划立圈，抬起右脚，九节鞭由外向内画圈缠绕右脚尖顺势飞出，像一条小蛇奔向小三子。
小三子以为他是不小心脱手了呢。眼见着九节鞭窜向自己胸前，小三子立即一个旱地拔葱，同时身体陀螺旋。待落地时，九节鞭已经缠绕在小三子腰间。
“好！”赵四海不禁喊道。
小三子完全可以用手接住。他这也是故意显露一下身手。
“好！”听到这声音，大家才看到，是周德清来了。
“有点儿功夫！”周德清接着又问，“听说是家传的？”
小三子不认识周德清，看看他，没回应。
“表弟！这是周华他爸！”周鑫赶紧上前。
小三子看着周德清，却不知怎么称呼他。于是笑着说：“小时候跟我爸学的。”
看见大家都围了过来，周德清说：“都练功吧！”
大家练功时，周德清就这么在旁边看着。可他关注的重点是小三子。
看小三子打了几套拳，确实有功力。看着看着，周德清技痒，于是练起了形意拳。练着练着就靠近了小三子。
周德清一个进步左崩拳指向小三子腹部，但没用多大力。小三子后脚一蹬地，腹部向前一挺，周德清感觉像是打在了坚实的墙壁上一样。
周德清前臂外旋，拳心反转向上，紧接着就是一记左钻拳，奔向小三子下巴。
小三子身体向后一仰，“铁板桥”避开。周德清以为小三子会就势一记撩阴腿，于是右手下压了一下。
可小三子并没有出招。周德清见势，左前臂又内旋、拳变掌后捋，抬起前面的左脚迅速下压别住小三子下盘，右手钻、劈，一招“狸猫上树”。本以为这一招可以放倒小三子，可小三子就是不倒。这“桥”建得好结实！
没人注意到，躲在观礼台后面的邓小虎正探着头、瞪着一双渴望而羡慕的大眼睛。
“不招不架只是一下，犯了招架就是几十下。”小三子不出招，周德清就找不到破绽，只好收住。
这时，大家又都围了过来。
小三子站好，依然微笑着。
小三子没有出招，就破了自己三招！周德清打心里佩服这小子。
“周鑫！”周德清对周鑫说，“明天，带小伙子来单位！”
周德清决定聘任他！
5
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周德清从心里佩服小三子，可是小三子的功夫到底多么高深，周德清还是想探探底。
找谁能够胜任呢？县里的几个高手一一在周德清的脑海里浮现：“不倒翁”丁德柱的少林罗汉拳出招怪异，与吴鉴海比试过，无论被吴鉴海放出去三尺远还是三米远，就是没倒过，两人不分胜负，可他整天疯疯癫癫的；常彪的哥哥常龙，在省里的摔跤和拳击比赛上都获过奖，可他不喜欢习练传统拳术，并且给人“游手好闲”的感觉；“铁公鸡”赵震的鹰爪拳独树一帜，他的老儿子赵四海就有些功力，可赵震自从腰部受伤之后，消沉了，很少见他练功，“铁公鸡”似乎飞不起来了。
赵震的腰伤有七年了。那是1975年的初冬，赵震带着十岁的赵四海去偷伐县一中北面的杨树做烧柴，树木倒下的方向正冲着赵四海。赵四海吓得呆在原地。赵震急忙奔过去掠起赵四海，却被倒下的树干砸中了自己的腰部。但是，赵震还是坚持把树木拽回了家。
回到家，赵震的妻子韩灵芝既心疼又生气：“不让你去偏去！”
赵震却责怪大儿子赵明江：“你个犊子！你要是去，我能受伤？”说着就去打赵明江。赵明江面无表情地看着父亲，不躲避、不说话。看父亲停手了，赵明江就去默默地收拾自己的东西。第二天，赵明江离开了南平，从此杳无音信。
邻居都知道赵明江是忍受不了赵震的经常打骂而离家出走的。“多好的孩子！”很多人同情赵明江。
韩灵芝更是无比伤心。赵明江走的那天，正是他的十八岁生日。早晨，韩灵芝给大儿子赵明江煮了两个鸡蛋，赵明江给了弟弟赵四海一个，自己吃了一个。也没看出来大儿子有什么难过的表情，一如往常，上午还带着赵四海去买糖，可是就这么一句话不说地走了！
这事儿，周德清也知道。所以，赵震不好意思和周德清再多接触。
看来只能去请大师兄了！虽然近些年与吴鉴海接触少了，可周德清还是认可师兄吴鉴海的太极功夫的。
卢太祥传给吴鉴海的太极拳是二十八招，左右互换习练就是五十六招。为了动作规范，初学时，动作很慢，更不要使用蛮力。后来结合内功，运用逆式呼吸。吸气时气走督脉，自下丹田至谷道，再上行至命门、玉柱、百会；呼气时，气行任脉，下降至丹田。同时，要求呼吸深、长、细、匀，动作配合呼吸，用暗力。再接着就是“快打”，但劲力不能断、动作不能乱。一开始，吴鉴海三个呼吸才能打完五十六招。随着功力加深，吴鉴海的呼吸变得很慢很慢，几乎到了“胎息”境界，现在一个呼吸间就能打出五十六招。
乌云遮月，有几只秋虫低鸣。
周德清去往吴鉴海家。路上，还不时窜出几条野狗。
走在路上，周德清不禁想起了卢祥军。不知这个师弟如今身在何处、生活怎样？又想到当年一起跟着师傅卢太祥练功时，虽然很苦，却是那么无忧无虑。如今，师哥和自己都快“知天命”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不知不觉就到了吴鉴海家门前。
虽然周德清很少来，可是吴鉴海家的大花狗还是能认出他。
花狗摇着尾巴“汪汪”叫了两声，意思是告诉主人：来人啦！
正在院子里练太极刀的吴鉴海扭头一看是周德清，就停了下来：“二弟！”
“大哥！”
“快屋里请！”
大花狗也凑上前来，直摇尾巴。
“花儿！”吴鉴海这么一喊，大花狗就又回到院门口趴下。
吴鉴海的妻子陶清芳正在纳鞋底，听见外面有说话声，就走出来看。
见是周德清，赶忙说：“二弟来啦，快进屋！”
“吃了吗？”吴鉴海问周德清。
“吃过了。”
“我还没呢。”吴鉴海说，“陪大哥喝两杯！”
周德清微笑着：“好！好！”
“清芳！快再炒个鸡蛋、炸个花生！”
吴鉴海和周德清两人面对面盘腿坐在柏木炕桌两边。
一个灰锡小酒壶、两个三钱牛眼杯，一盘花生、一盘鸡蛋、一盆炖豆角。
把杯对饮，气氛融融。
周德清把小三子的事情跟吴鉴海一说，吴鉴海也感到吃惊：南平乡还有这等高人？
“听说硬气功还很厉害。”周德清说，“那天我用了三成力，可感觉这小伙子内力深厚！”
吴鉴海拿起小酒杯，一口喝下：“行！我去会会他！”
第二天上午。大舞台。
吴鉴海见到小三子，第一眼的感觉就是朴实、敦厚，心里很是喜欢。
互敬抱拳礼，吴鉴海伸出左掌，掌心向上，意思是让小三子先出招。小三子又是抱拳一礼，接着左掌“推窗望月”伸向吴鉴海胸前。吴鉴海左手“灵猿叼绳”去扣，小三子手臂下转、掌心向上接着反掌鹤嘴手“白鹤亮翅”撞向吴鉴海，吴鉴海也是前臂外旋“云手”回带，去搭小三子前臂，小三子翻腕向下一滑，中指轻轻去点吴鉴海膻中穴，吴鉴海略微含胸化解。小三子中指点按膻中穴是虚招，如果对手立即前顶，就使用“霸王饮酒”盘肘；见吴鉴海含胸后坐，小三子沉桥塌腕，掌根击打在吴鉴海的胸口。小三子的这招“小天星”也只是用了三成力道，吴鉴海心里佩服小伙子招式变换的简捷巧妙。
第二回合，吴鉴海依然让小三子先出招。小三子侧身高马，左侧对着吴鉴海，左拳“青龙出水”打中盘、腰左扭右掌“五丁开山”也是打中路，接着腰又右转左拳还是“青龙出水”打中盘。吴鉴海没有出招，身体就像飘忽的蝴蝶，躲过了小三子的连环三招。小三子觉得这老爷子功力很不一般！于是紧接着左腿一个“虎尾脚”，旋即左脚又立即震地，借力一个“平沙飞燕”飞身侧踹。吴鉴海三角步就移到了小三子的正面，待小三子飞身而起时，一招“顺风扯旗”，准备借力把小三子送出去。半空中的小三子似乎猜到对手的心思一样，左脚的侧踹也是一个没有发力的虚招，所以借力“倦鸟归巢”向左落地，背对着吴鉴海。待右脚一着地，立即把屈着的左腿伸直，还是一招“虎尾腿”，向后踹向吴鉴海。小三子以为会踹到吴鉴海，就收着劲力，同时又防备着吴鉴海出招，所以用了个反式“犀牛望月”。
没看见月亮，纯净的天空一片碧蓝。哪里还有吴鉴海的影子？小三子没明白吴鉴海是怎么消失的！
“大哥，怎么？不再试试啦？”见到踩着北侧屋脊“飞”过来的吴鉴海，站在观礼台旁边的周德清小声问道。
“是块料！”吴鉴海说，“不过能听见他呼吸声，内功还欠火候。”
看着站在运动场上四处张望的小三子，周德清又问：“就这样把他晾那儿？”
“年轻人，不能让他太傲！”吴鉴海说，“让他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对他将来有好处。”
“那就用他？”周德清的意思是说武术队教练由小三子挂帅。
“称职！称职！”吴鉴海捻着长胡子、看着小三子。
离开大舞台，周德清向机电厂走去。
在门卫上班的赵震看见周德清来了，赶紧站起身打招呼：“干啥来啦？找周华？”说着就要给车间打电话。
周德清一把按住电话机，小声说：“不找她。”
赵震疑惑地看着周德清。
周德清到门口，看看外面，把屋门关上，回到赵震身旁，依然小声说：“老赵，帮我个事儿。”
“我？”赵震还是第一次看见周德清这样跟自己说话。
周德清神秘地一笑：“这事儿只能你帮忙。”
“哦？啥事儿？”
“信件都送你这儿？”
“啊，报刊信件都在这儿。”赵震向窗台一指，“到时候他们自己来取。”
收发室的桌子底下，有个电工兜，里面装满了多天没人领取的报纸。赵震要积攒起来卖钱。
周德清又向赵震靠近：“老赵，以后有省城给周华的信，放起来，交给我。”
赵震看着周德清的“金鱼眼”，也小声问：“有事儿？”
“老赵，也不瞒你。”周德清拉着赵震坐到长椅上，“周华和吴箫不合适。”
“哦？哦……”赵震知道了周德清的意图。
“以后有省城的信，别给她。”周德清站起身，“下班的时候，路过我们单位，就顺便给我带过去。麻烦你啦，老赵。”周德清祈求的目光。
“这个……”赵震略显浮肿的两眼看着周德清，“我正想求你件事儿呢，没想到你今天还真来啦……”
周德清爽快地问：“哦？啥事儿？”
“这不，腰也不好，想打打羽毛球……”赵震脸上堆笑。
“这点儿事儿！球儿还是球拍儿？”
“都没有。”
“行！到时候上我那儿拿！”
“谢谢！谢谢！”
“谢啥！用啥吱声！”周德清说着就开门要走，又回身小声叮嘱，“那信别忘喽。”
赵震向周德清会心一笑：“忘不了！”
周德清悄悄走出了机电厂大门。
周华和两个女同事刚从车间出来，到收发室这儿来取订阅的书刊，看见走出机电厂大门的那个背影很像父亲周德清。
到了收发室，周华问赵震：“赵大爷，刚才我爸来啦？”
赵震向门外的方向一望：“啊，刚才那个，打听道儿的！”
“哦……”
经过黄主任和周德清的推荐，小三子和常彪被聘为武术队教练。
虽然在五金商店才上班没几个月，可同事们都很喜欢话语不多、憨厚质朴的常彪。常彪离开五金商店的时候，同事们请他吃了一顿饭，算是为他祝贺。
因为酷爱武术又具有热心，周华、李克、赵四海和刘文俊他们也经常来帮忙，算是不拿工资的“名誉教练”。武术队选拔的20名学员，都是有一些基本功的在校中学生。周鑫则总体负责武术队的日常协调管理工作。
周鑫也已经和父亲周旺财说了小三子的情况，家里又雇了个小工“小明子”。小三子不用再当苦力了。每天陪着周鑫筹备武术队的事情、和大家一起练功习武。
小三子觉得每天的生活都那么幸福快乐！
许我一寸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