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川岛优子:《金瓶梅》的构思——从《水浒传》到《金瓶梅》(2)​

四. 从“英雄”到“淫妇”,观点上的转变

笔者上面已经指出,《金瓶梅》是一部利用《水浒传》的结构,把“英雄”故事改写成“淫妇”故事的作品。
那么,《金瓶梅》为什么要利用《水浒传》“英雄”故事的结构重新编写“淫妇”的故事来呢?换句话说,《金瓶梅》的作者为什么从《水浒传》中偏选“淫妇”编写一个新的作品呢?
如上所述,《金瓶梅》的女主角潘金莲就是《水浒传》第 23 回~第 26 回里出现的那个潘金莲。
《水浒传》里除了潘金莲以外还有几个跟她类似的女人∶
第 21 回出现的阎婆惜、第 44 回~第 46 回出现的潘巧云、第61 回~第 62 回以及第 66 回~第 67回出现的贾氏。
她们也都是别人妻子,却与第三者勾搭,最后被“英雄”斩首的“淫妇”。
同样,《金瓶梅》里的潘金莲、李瓶儿、宋惠莲也都是别人的妻子,却与第三者(西门庆)勾搭的“淫妇”。
可以说,《金瓶梅》里的“淫妇”是在《水浒传》里的“淫妇”的影响之下写成的。
虽然两本书里的“淫妇”形象基本一致,但《金瓶梅》里的“淫妇”与《水浒传》里的“淫妇”却存在着明显的差异。
这种差异不仅是描写多寡的问题,而且也是作者写作态度的问题,《金瓶梅》的情节不像《水浒传》那样从“英雄”的角度来发展,而是从“淫妇”的角度来发展的。
《金瓶梅》前半部分的女人传记也并不仅是从西门庆的角度来描写,同时也从“淫妇”的角度描写她们会聚西门府的过程和背景。
《水浒传》的主角当然是“英雄”,“淫妇”只不过是应该被“英雄”斩首的对象而已。
没写她们为什么爱上第三者、更没写她们有什么样的心理状态。这种女人们的心理是在《水浒传》中无所谓的,没人过问,也没人在乎。
可是,她们真的可以这么简单地被杀头吗?她们真的没有堕落到“淫妇”的原因呢?
《金瓶梅》的作者站在这种立场上,从《水浒传》的片面观点里把该一刀杀死的“对象”(“淫妇”)筛选出来,重新创作了一部小说。
聪明伶俐、美貌风流的潘金莲,被张大户故意嫁给为人懦弱、模样猥獕、“三寸丁谷树皮”的武大。
原来这妇人见武大身材短矮、人物猥衰、不会风流。(第24回)
在《水浒传》里,潘金莲对武大感到不满的描写只有这么简单,可是在《金瓶梅》,潘金莲对武大感到不满的描写就详细了。
原来金莲自从嫁武大、见他一味老实、人物猥衰、、甚是憎嫌、常舆他合气。抱怨大户:
“普天世界、断生了男子、何故将奴嫁与这样个货。每日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只是壹味吃酒,着紧处却是锥钯也不动。奴端的那世里悔气,却嫁了他!是好苦也!”(第1回)

万历本《金瓶梅词话》

《金瓶梅》不仅增加了词语来描写潘金莲的不满,下面还写了《水浒传》中根本没有的潘金莲本人的悲叹。
(潘金莲)常无人处弹个《山坡羊》为证
想当初,姻缘错配,奴把妳当男儿汉看觑。不是奴自己夸奖,他乌鸦怎配鸾凤对!奴真金子埋在土里,他是块高号铜,怎与俺金色比!
他本是块顽石,有甚福抱着我羊脂玉体!
好似粪土上长出灵芝。奈何,随他怎样,到底奴心不美。听知:奴是块金砖,怎比泥土基!(第1回)

在这里,潘金莲并不是为给谁听,只是吐露自己的心情。
她常这样在“无人处”弹唱。
《水浒传》没有给她什么“语言”,可是《金瓶梅》却给她能表现自己的“语言”。
有了潘金莲的悲叹,我们才知道潘金莲后来爱上武松、西门庆是必然的。
其实,这「山坡羊」的后面也有这样的解说。
看官听说:但凡世上妇女,若自己有几分颜色,所禀伶俐,配个好男子便罢了,若是武大这般,虽好杀也未免有几分憎嫌。
自古佳人才子相配着的少,买金偏撞不着卖金的。(第1回)

这里说明潘金莲那样的美女对武大那样的男人感到不满时理所当然的。
这个解说是从对自己的婚姻生活感到不满的女人方面玺遐迩的。
关于李瓶儿,也有同样的解说。
李瓶儿的婚姻生活也很不好,她早就对丈夫花子虚常去花街柳巷不在家心怀不满了。
看官听说:大凡妇人更变,不与男子汉一心,随妳咬折铁钉般刚毅之夫,也难测其暗地之事。
自古男治外而女治内,往往男子之名都被妇人坏了者为何?皆由御之不得其道。
要之在乎容德相感,缘分相投,夫唱妇随,庶可保其无咎。若似花子虚落魄飘风,谩无纪律,而欲其内人不生他意,岂可得乎!(第14回)
这里说明李瓶儿感到不满也是有道理的。她已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结果与西门庆勾搭,逼得花子虚走上死路。
在《水浒传》中,被嫁给不般配的男人的潘金莲、阎婆惜(她也对面黑身矮不懂风流的宋江不满,终于跟宋江的同房押司勾搭),被丈夫弃置不顾的潘巧云(她丈夫杨雄常为官事忙,
只顾承当官府,潘巧云终于跟和尚勾搭)、贾氏(她丈夫卢俊义也平昔只顾打煞气力,不亲女色,贾氏终于跟都管勾搭)?她们只不过是个很小的角色、被“英雄”杀头的对象而已。
可是《金瓶梅》的对象着眼于她们,从她们的角度来重新创作《金瓶梅》。
《金瓶梅》细腻地刻画了她们“淫妇”在闺阁中焦急等待男人的心理。这种女人心理也是在《水浒传》中没人过问的。
毒杀武大后,西门庆和潘金莲过着“似水如鱼”的日子。可是有一天,媒婆薛嫂来西门府,给西门庆说娶守寡待嫁的孟玉楼。
后来西门庆为忙这件婚事,加上又忙女儿西门大姐的亲事,足有一个多月不曾往潘金莲家去。
那妇人每日长等短等,如石沈大海。七月将尽,到了他生辰。这妇人挨壹日似三秋,盼壹夜如半夏,等得杳无音信。不觉银牙暗咬,星眼流波。
至晚,只得又叫王婆来,安排酒肉与他吃了,向头上拔下壹根金头银簪子与他,央往西门庆家去请他来。
王婆道:“这早晚,茶前酒后,他定也不来。待老身明日侵早请他去罢。”
妇人道:“干娘,是必记心,休要忘了!”
婆子道:“老身管着那壹门儿,肯误了勾当?”
这婆子非钱而不行,得了这根簪子,吃得脸红红,归家去了。
且说妇人在房中,香熏鸳被,款剔银灯,睡不着,短叹长吁。正是:得多少琵琶夜久殷勤弄,寂寞空房不忍弹。
于是独自弹着琵琶,唱壹个《绵搭絮》为证:
当初奴爱妳风流、共妳剪发燃香、雨态云踪两意投。背亲夫和妳情偷、怕什么旁人讲论、覆水难收。妳若负了奴真情、正是绿木求鱼空自守。……(第8回)

这就是出于《水浒传》,与西门庆私通,并亲自毒杀丈夫的那个“淫妇”潘金莲。这种心理描写不仅仅局限于写潘金莲。

《会评会校金瓶梅》

李瓶儿跟西门庆定下过门日子不久,就发生了宇给事劾倒杨提督事件。
西门庆怕受牵连,每日将大门紧紧关闭,在家里急得如热地蛐蜒,早把娶李瓶儿的事丢到九霄天外去了。
妇人又等了几日,看看五月将尽,六月初旬,朝思暮盼,音信全无,梦攘魂劳,佳期间阻。
……妇人盼不见西门庆来,每日茶饭顿减,精神恍惚。
到晚夕,孤眠枕上展转踌蹰。忽听外边打门,仿佛见西门庆来到。
妇人迎门笑接,携手进房,问其爽约之情,各诉衷肠之话。绸缪缱绻,彻夜欢娱。鸡鸣天晓,便抽身回去。
妇人恍然惊觉,大呼壹声,精魂已失。冯妈妈听见,慌忙进房来视。
妇人说道:“西门他爹刚才出去,妳关上门不曾?”
冯妈妈道:“娘子想得心迷了,那里得大官人来?影儿也没有!”
妇人自此梦境随邪,夜夜有狐狸假名抵姓、来摄其精髓。渐渐形容黄瘦,饮食不进,卧床不起。(第17回)

这样描写李瓶儿因过于渴望西门庆得了个心病,越来越憔悴的样子。但毫无疑问,她也是与西门庆偷情,逼使丈夫走上死路的“淫妇”。
这样,《金瓶梅》一边细腻地刻画“淫妇”的心情,一边展开情节。当然,在《金瓶梅》里她们还是名副其实的“淫妇”。
她们的放荡不羁、阴险毒辣比《水浒传》有过之而无不及,《金瓶梅》彻底把她们描绘成“淫妇”。
但同时,《金瓶梅》也刻画了在《水浒传》中根本没有提到她们的心情。通过这种手法,读者会意识到她们为什么走上“淫妇”之路。
《水浒传》前半部分的个人传记中写了好汉们成为“贼”的过程。他们是逃犯,有杀人,也有抢劫。
按照一般的社会情理,他们应该是反面人物。可是,他们大多不是自己愿意做贼而成为“贼”的,有无可奈何的理由。
从这个角度看,我们就自然而然地同情他们不得不做贼地处境。
那么,在《水浒传》中被“贼”或者说“英雄”斩首的“淫妇”们又该如何看待呢?他们是不是也处于无可奈何的遭遇呢?
《金瓶梅》前半部分的个人传记中邪了女人们嫁进(或没嫁进)西门府的过程。
在这些女人传记中,潘金莲、李瓶儿、宋惠莲都有“淫妇”形象。
按照一般社会情理,她们也应该是反面人物。然而她们也并不是没有一点迷惑地跟第三者偷情,逼迫自己的丈夫走投无路地。
她们也有无可奈何地理由。从她们地角度看,我们也会同情她们不得不做“淫妇”的处境。
从“英雄”到“淫妇”,这种观点上的转变在对武松的描写中也可以看出来。不用说,《水浒传》中的武松是个“英雄”,《水浒传》第23回~第27回也是从他的角度来描写的。
可是在《金瓶梅》中,情节却从潘金莲的角度来展开,于是对武松的描写发生了明显的变化。而且这种变化不只是因为他从主角降格到配角。
武松打死一只猛虎之后,被知县抬举,做了都头。后来知县差遣他往东京送礼打点上司,可是正好在这个时候,他哥哥武大被潘金莲、西门庆以及王婆毒死了。
在《水浒传》,武松回来后知道了实情,首先请四家邻舍并网批和潘金莲来,在邻舍面前让潘金莲和王婆从实招供,然后杀死潘金莲,然后又去杀西门庆,押着王婆跟邻舍们一起投县里去了。
在这里,武松有计划而冷静地杀嫂祭兄,然后痛痛快快地去自首。可是在《金瓶梅》里,武松没能杀死潘金莲和西门庆,却被递解孟州,第87回才遇赦回乡。
他旧仇在心,便假装要娶嫂子潘金莲,将她与王婆骗至家中,设兄灵牌,杀了她们俩祭灵。
他还想杀死王婆的儿子(可是他早已逃走),又打开王婆的箱笼,拿了他以前给王婆的银子并一些银钗首饰后,上梁山去了。
《水浒传》第23回~第27回里的武松不伤害第三者,可是《金瓶梅》里的武松却一怒之下打死皂隶李外传(他把武松的消息回报西门庆知道),又要杀害王婆的儿子,并打开王婆箱笼拿了一些值钱的东西逃走。
《金瓶梅》中的武松已经不是“英雄”,他变成了一个凶手?!
换句话说,从《水浒传》到《金瓶梅》的武松的转变,与从《水浒传》到《金瓶梅》的潘金莲的转变是表里一致的。
通过以上分析,笔者可以断定:
《金瓶梅》并不是一般认为的那样只借用《水浒传》部分情节而展开的作品,也不仅仅是让该死的西门庆和潘金莲当主角干尽坏事的作品。
《金瓶梅》是一部故意利用《水浒传》的整个结构,但在内容上却对《水浒传》进行颠覆的作品。
作者从“英雄”的故事中挑选出被“英雄”杀死的“淫妇”,并仔细地倾听她们地心声。
笔者认为,读者不知不觉地同情她们,与作者这种手法密切相关。这就是《金瓶梅》的本质。

五、《金瓶梅》的价值

本文指出,《金瓶梅》故意模仿《水浒传》的结构,并在内容上颠覆了《水浒传》。
《水浒传》描写“英雄”们接二连三地上梁山,《金瓶梅》却描写本来在《水浒传》中不容分说被“英雄”杀死的“淫妇”们接二连三地嫁进西门府。
从这种手法中,我们可以看出《金瓶梅》对《水浒传》的从嘲笑和讽刺。它好像嘲笑《水浒传》那无端的价值观念说:
“人,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东西呀!”
从女人的角度来描写她们的心理,这种构思和手法在古代韵文作品里早就出现过,譬如闺怨诗中描写女人的心情,戏曲里也用女人自己说唱的手法来描绘她们的心理。
到了明末,有个人用这种韵文式的观点看《水浒传》,于是就发现了被“英雄”过于简单地斩首的“淫妇”。
最后,他终于亲自提起笔,并采用传统韵文式的手法,从《水浒传》中创作出了一个似是而非的作品——《金瓶梅》。
在《金瓶梅》中,女人的心理不仅是通过韵文等直接的方式来表现的,从她们各种各样的生活状态中,
读者也可以或多或少地窥见她们的内心世界,比如,《金瓶梅》里有过激的性描写,尤其是潘金莲的性描写,从质和量的两面来看,都远远超过其他女人。
乍看上去,这种低级趣味式的性描写完全不需要。但实际上,过激的性描写却往往与潘金莲的心理状态密切相关。
性描写也是描写女人心理的一种笔法。笔者认为,《金瓶梅》不沦为黄色小说的主要原因也就在于此。
《金瓶梅》使用各种各样的手法来刻画女人的心理,特别是在中国文学史上从来没人过问、没人想写的“淫妇”的心理,其观点与手法,在中国文学史上堪称“女人的发现”。
这就是《金瓶梅》真正的价值。

本文作者      川岛优子   教授

注∶

[1]      详见∶大内田三郎「『水滸伝』と『金瓶梅』」(「天理大学学报」85,1973)

[2]      详见∶黄霖《<忠义水浒传>与<金瓶梅词话>》(《金瓶梅考论》辽宁人民出版社1989)等。

[3]关于《金瓶梅》素材的问题,主要论文如下∶Patrick.D.Hanan「Source-softheChinPingMei」(『AsiaMajor newseries』VolX Part I London1960),赵景深《<金瓶梅词话>与曲子》(《中国小说丛考》齐鲁书社1980),蔡国梁《宝卷在<金瓶梅>中》(《河北大学学报》1980-1),荒木猛「『金瓶梅』素材の研究(1)—特に俗曲「宝剣記」「宣和遗事」について—」(「函馆大学首论究」19 1986),荒木猛「「话本」と「金瓶梅」(「長崎大学教养部纪要(人文科学编)」30-2 1990),荒木猛「『金瓶梅』中の散曲について」(「国语と教育」21 1996)等。

[4]在这方面的论文主要有∶日下翠「『金瓶梅』と『宝剣記』」(『中国戲曲小说の研究』」研文出版社 1995),大塚秀高「『金瓶梅』の構想—『封神演義』

[5]主要论文有:上野惠司「『水滸伝』から『金瓶梅』へ一重複部分のことばの比較ー」(「中国文学会纪要」3  1970),大内田三郎「『水滸伝』と『金瓶梅』」(「大理大学学報」)85  1973),寺村政男「『水滸伝』から『金瓶梅词话』への変化ー罵語を中心としてー」(「中国総合研究」創刊号1975),駒林麻理子「『金瓶梅』と『水滸伝』一二つの作品にばける变化と比较一」(「東海大学紀要(教養学部)」12  1981),鈴目陽「『金瓶梅』の表現方法について(1)—『水滸伝』と『金瓶梅』の重復部分を中心に—」(「人文研究」84  1983),川島郁夫「『水滸伝』と『金瓶梅』」(「神山外語大学紀要」1 1989)等。

[6]本文所指的《水浒传》是《金瓶梅》的作者依据的百回本。本文的引用部分根据《容与堂本水浒传》(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金瓶梅词话》(日本大安影印本)

[7]关于《水浒传》的结构,详细的考证见小松謙「『水滸伝』成立考——内容面からのアプローチ」(「中国文学報」64 2002)

[8]关于《金瓶梅》的详细结构,笔者分析如下:

[潘金莲的故事]…第1回~第10回「潘金莲嫁进西门府的过程」(正编)、第11回~12回「嫁进西门府后的潘金莲与周围人的打算」(其中,第12回写着大家在一起、很和睦的样子)。

[李瓶儿的故事]…第13回~第19回「李瓶儿嫁进西门府的过程」(正编)、第20回~第21回「嫁进西门府的李瓶儿与周围人的打算」(其中,第21回写着大家在一起、很和睦的样子)

[宋惠莲的故事]…第22回~26回「宋惠莲没嫁进西门府,上吊的过程」(正编)、第27回~第29回「处置宋惠莲问题(包括她鞋子问题)」(其中,第29回写吴神仙访问西门府相面的情况)

这几个故事了结之后,每次都有家庭和睦的描写。从这里也可以看出这几个故事具有相对独立的短篇结构。

[9]关于《金瓶梅》有意模仿《水浒传》的结构问题,还有别的例子。荒木猛「『金瓶梅』の発想」(「長崎大学教養部創立三十周年紀念論文集」1995)指出,在两本书情节发展中的主要转折点(《水浒传》中受招安的场面、《金瓶梅》中李瓶儿出殡的场面),都有一篇开头部分措辞相同的骈文。

[10]武田泰淳「淫女と豪傑」——『金瓶梅』と『水滸伝』—」(「象徵」2  1947)等。

文章作者单位:广岛大学

本文选自《<金瓶梅>研究》第八辑,中国文史出版社,2005。原文刊于「日本中国学会報56」2004,译为中文有所改动。原文名「『金瓶梅』の構想—『水滸伝』からの诞生」。转发请注明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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