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上面具,化身为“神”

刘明生,湘西屈指可数的傩面师。外人看来很神秘的傩面师,他却自嘲为“和木匠差不多”。作为出现在傩祭仪式上沟通人神的道具,傩面在完成后,还需要傩面师念不同的咒语来“开光”。
沅水流域的巫傩文化

湘西沅水流域,自古以来便是汉苗土三族混居之地。因为高山路远,交通不便,因而各种原始风俗得以保存下来,巫傩文化便是这原始风俗中最突出的代表。

沈从文的《湘西散记》中的湘西,是一个民风原始的“失落世界”。赶尸、下蛊、落洞的故事,尽管谁都没有见过,但是湘西边民却都深信不疑。湘西人都认为这个世界是人神共处的,但神放不下架子直接与凡人沟通,于是巫和傩,这样的人神中介就诞生了。神选择代言人,不能空口无凭,得有信物证明。而傩面具便是这样的证物:戴上面具,立马化身为神——就好比圣斗士,穿上战甲,立马成为雅典娜的护法!

沅水流域巫傩文化尤为兴盛,沅水之畔的浦市古镇也成为了巫傩文化大本营——在民国时期,也就是写沈从文写《湘西行记》那会儿,是傩面艺人的黄金时代,仅浦市一镇,就有大小庙宇72座。每次节假庙会,各路神仙就会集体登场。而作为神仙们主要行头的傩面,就会得到集中展示。因而,对于傩面艺人来说,每一次节日,都是他们的才艺大赛。

赶上“白银时代”的傩面师

清晨的浦市镇被一层浓雾覆盖,和傩面师约在浦市镇最繁华的十字路口见面。正当我们揣测着撕开浓雾向我们走来的傩面师将会是样的尊容时,一位推着自行车、头戴瓜皮帽、乡村教师模样的老者消无声息地出现在跟前——他便是今天的主角, 湘西屈指可数的傩面师刘明生。

1950年出生的刘明生,没有赶上傩面的黄金时代,却赶上了傩面的白银时期。

刘明生第一次做傩面,是在1977年秋天。那时,正值文革结束,湘西的巫傩文化在压抑了十多年之后,开始“报复性”复兴——各类佛寺道观不断涌现,民间的傩戏也开始复苏。有佛寺道观的地方就要造像,有跳傩戏的地方,就需要傩面。有需求的地方,就开始熙熙攘攘。

刘明生原本是浦市瓷厂的一名美工,当时正值文革结束,湘西开始兴修庙宇道观,浦市瓷厂一下子接到了大量订单,原本做瓷器的刘明生也被临时调配到新项目塑雕像上来。就这样,刘明生跟随专门塑罗汉的民间艺人王子军,开始了将近四十年的造像生涯。

而后刘明生又跟一位年过古稀的雕刻师汤明泽学习,汤师傅是“高手在民间”的典型:佛道两教的掌故、巫傩背后的隐秘无所不知,就连写诗填词、篆刻绘画也信手拈来。

“我做‘鬼脸壳’(湘西人对傩面具的俗称)的手艺就是从汤师傅那里学来的,汤师傅说做鬼脸壳只有核心弟子才会传授,我能学成这门手艺是机缘巧合,也是命中注定!”

如何制作傩面?

刘明生边把面具粗胚在案板上固定,边自嘲:“外人把傩面师看得很神秘,我们湘西人可不这么认为,抛开傩戏,傩面师其实就和木匠差不多!”

雕凿

“你姓雷,我今天就雕一个雷公吧!”说着刘明生就拿起笔刷在木质粗胚上画起来,画好一幅似人似鸟的类漫画肖像,刘明生左手握凿,右手抡铁锤开始雕刻起来。

烟熏

雷公脸雕好后,刘明生从屋里端出一个搪瓷脸盆,把地上的木屑都放进脸盆中生起一盆火。待脸盆中生起青烟时,刘明生把刚雕好的傩面凑到青烟上。“用烟熏,就像熏腊肉一样,一是为了让傩面防腐,二是让傩面看起来更有生气!”刘明生把傩面按在火盆上,烤一两分钟换一个位置,十来分钟后,傩面已被熏得泛黄,就放到案板上让其冷却。

上色

紧接着,就开始给傩面上色了。上色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先涂上一层底漆,待底漆干了后,再往上加一层……因而仅给傩面上色这一道工序,有时就要持续两三个月。

刷桐油

更多的傩面,像是牛头马面、无常等往往都不用上色,只需要刷几层桐油就完工了。刷完漆、上完油,装上供佩戴用的带子,傩面的制作阶段就已经完成。

天机不可泄露

如果是普通的木匠,在这个阶段,作品已经完工了。但是对傩面师来说,傩面却还不能“出厂”。因为傩面是沟通人神的道具,要出现在傩祭仪式上,还缺最后的流程——开光。其实,不仅仅是傩面,在湘西,任何神像都需要开光。而且开光时,不同的神像开光还需要念不同的咒语。

我们恳请刘明生做好人做到底,给眼前的雷公开光。刘明生摇了摇头:“开光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哪能说开光就开光啊!”但是傩面师似乎又不忍心让我们过份失望。于是决定给我们秀一段傩祭时的道家咒语。

而后,刘明生带我们去了傩面陈列室。灯亮,一声尖叫响起——房间四周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凶神、恶煞、阴森、扭曲的脸。这里罗列了刘明生做的六七十件傩面,有牛头马面、小鬼判官、黑白无常、十二生肖、三十六天罡,也有雷公电母风神,还有地藏王菩萨和十八罗汉……佛家、道家神像皆有,苗、土家巫术人物也不缺——走进这房间,就如同走进了一个众神集聚的世界。

从娱神到娱人

刘明生站在那列傩面墙边,每拿起一个傩面时都滔滔不绝。正当他讲得兴起时,门开了。走进一位着黄色戏服的中年妇女,她便是刘明生请来给我们跳傩戏的“傩友”。

两位“傩友”见面后心领神会的点头,也递给我一件黄色的傩戏戏服和雷公的傩面。这时刘明生拉起了诡异的二胡,音乐声起,“电母”挥动着双手跳起夸张的舞步,我也跟着“电母”的步伐还始学步化身“雷公”。

“动作更夸张点,不要拘束,你可以想象你是原始人,当你耕田、狩猎,劳作归来时,一群族人围着火堆欢庆丰收……”刘明生一边拉着二胡,一边指导我如何跳傩戏,一边向我讲述傩戏的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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