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 鸣：城南生菜畦

城南生菜畦

四川省德阳  潘 鸣

　　城区南边，楼宇林立、巷陌纵横的夹缝间，竟生出一畦春意勃勃的菜园子。让人见了，不由眼睛一亮。

　　仲春一日，黄昏里沐着夕光沿滨湖路散步，途经一栏围墙，忽闻内里传出阵阵金石磕击之声，伴着波浪般的欢声笑语。围墙护着一溜约四五亩空地，属于这一带高楼的配套公共区间。是规划打造园林绿化带的，因种种缘故，好一时没有施工，地盘便一直空着。往常路过时我曾踮脚往里瞄过，遍地沙砾杂草，很是荒芜。眼下，里面的生动鲜活是一番怎样的场景呢?出于好奇，我绕到一侧豁口，踅进园子，一幅近乎刀耕火种的垦荒图景扑面而来。

　　荒地上，以家庭为单元，散布着七八簇人。妇女儿童为主力，其间也寥有几位壮年男子和鹤发老者。他们分别割据一块蛋丸之地，正举合力在躬耕栽播。他们先拔扯掉一串串根深蒂固的爬地草，再挥着短柄镢锄一点一点挖刨板结的砾土，择掉咯楞的碎卵石，培细土块，理好厢垄，掘出小窝，一棵一棵摁下菜秧子。然后提着塑料桶，去几百米以外的旌湖泽畔取水，兑了无机肥料逐棵浇灌。如此的劳作显然并不轻松，无论老少，每个人都是满面潮红，汗水涔涔。而这样的城中农事却又充满了兴奋与快乐，就像是玩一场新奇的游戏，各人都在其中扮演着力所能及的角色，张张脸庞上渲染着欢欣的笑容。

　　刚刚入窝的菜苗清一色嫩绿，两瓣苗芽酷似向上捧举的小手，很难辨识它们是啥品种。而园中还有更早生成的星罗棋布的菜圃，却已是一派盎然。尽管因土质不好，菜株长势并不丰茂，但它们似乎懂得感恩播种人的良苦用心，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一线生机，都趁着春光倔强地向上滋生，每一片枝叶都蓄满力道。一位奶奶辈的妇人估摸是生长于乡村，熟稔农事，正搂着乖巧的小孙女，逐一指点解惑：丫丫看好喽，那一丛丛长成小圆管模样的是葱子，叶儿扁扁的是韭菜;那些青枝绿叶开着白蝴蝶花的是豌豆，开着紫蝴蝶花的是胡豆;还有正吐着盘丝，顺着竹架杆往上攀爬的是四季豆，入夏就会开花挂果;哦，这里、那里，还有窝笋、番茄、莲花白⋯⋯孩子睁着漂亮的大眼睛，像听天书一样入神，好奇地不停问这问那，一畦菜地成了小家伙启蒙的植物园。现在城里的孩子几时见过鲜活生长在土地上的庄稼呢?忽然就忆起曾读过一篇文字，是一位台湾女作家的记述。说她有一次带稚子去郊游，刚到村口，孩儿见到一群叽嘎欢蹦的鸡鸭，吓得嚎啕大哭，扭头狂逃。原来，孩子以往只见过超市里的白斩鸡鸭，眼下猛一见毛茸茸的活物，竟以为是撞上了什么妖怪。想着不禁哑然失笑，复又有生出些感慨，如今的城市新生代啥都不缺，就是缺少接地气，好些娃娃真的是五谷不分。这不仅仅是生活常识的缺失，更是疏离自然、沐浴天地灵气不足的隐忧。

　　趁一位大爷歇凉饮渴，我上前与他闲聊：咋想到来这里开菜园子呢?哦，我们家就住那高楼上，开窗见到一块荒园，疤痕一样难看。就想不如种点什么，养眼又实惠，还能活动筋骨，就来了嘛。这是公家地，城管不阻止么?来过的，只是让我们注意别损坏围墙，说我们种菜也是滋养了土质，等于给以后打造园林先做热身运动了。这园林说不准哪天就要开工建设，到时你们辛苦垦种的菜畦不就打了水漂?没事，种一时算一时吧，总归是与这块地结下一段善缘了。

　　老人的话让我心中一动，想一想，这世上什么东西能够永恒属于一己?许多相濡以沫的人与物，动人心魄的美与好，总是如白驹过隙，转眼即成云烟。应该在乎的是经历其时的每一寸缕细微体悟，每一点滴情感交融，深深感念彼此之间那份暝暝中修成的谊缘。当时光之手将其从身边带走以后，能留下一份温馨记忆，供自己永远回味品咂⋯⋯

　　正出神，一对小夫妻黏乎地相互依偎着，手捧一只筲箕，径来属于他们的那一小畦釆摘。二人掐了几棵白头小葱，拔了一把鲜嫩滴翠的菠菜，起身得意地自语：回家煮臊子挂面去。

责编：丁松     排版：夏显亮

作者简介

潘鸣，四川省德阳市人，多年从事宣传广电事业。四川散文学会会员，四川省校园文艺联合会副主席，德阳市作家协会副主席。有散文、小说等作品散见于四川文学、青年作家、散文百家、四川日报、四川经济日报、华西都市报、四川工人日报、四川农村日报、思维与智慧、德阳日报、德阳晚报和多家新媒体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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