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国专稿：再说传统武术
这两年，似乎每隔一段时间传统武术都会莫名其妙的“躺着中枪”，大有一种围观或围攻之势，更有甚者称传统武术为“破鼓”，仿佛传统武术成了弃儿，在这个注重格斗和“战绩”的时代应该被淘汰，应该被彻底遗弃。起初的时候，有些不快，甚至义愤填膺，但慢慢地就回归平和了，毕竟传统武术历经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依然坚韧地存活于民间，被一批苦心人、有心人和痴心人所爱着，追寻着，传承着，无须去辩解或证明什么。但常常这些匪夷所思的现象和评论会让我陷入悲哀，当空手道已然登陆奥运的时候，当泰拳即将进入2024年奥运会的时候，当瑜伽成为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时候，当击剑和剑道成为都市时尚运动的时候，我们却上演了一场对于传统武术的“围观之战”，我们在怀疑，在否定，在挑衅，在嘲讽，在狂欢，向传统武术屡屡发难。
诚然，传统武术自身有一些问题，夸大或虚空、吹嘘的成分络绎不绝，也有一些假大空的大师滥竽充数，但我们应该看到，在我们广袤的土地上，依然有一大批传统武术的传承人和守望者怀着一颗痴心坚守在文化的家园里，他们忍受寂寞和清贫，忍受误解和嘲笑，在默默地传习师父和父辈留下的艺业。他们深知，这些艺业在这个飞速而功利的时代没有什么价值，也不能完全用简单的格斗功能来衡量，但这些艺业却是一种历经了时代和岁月的文化遗产，是一种从历史中走来的武技和武艺，附带着一代代人的情感和故事，凭这些，我们就应该把这些艺业保留和传承下来。如果说，武术是“道”的层面的技术和文化，那么传统的一路相守与承载恰恰为“道”提供了丰富而深厚的素材。试想，传统的东西一旦离开了“道”，而仅仅是一种简单的格斗术，将是何等苍白，何等单薄，何等虚弱！
传统的东西如同国画和书法，我们不能因为现在有了油画和高像素的摄影就否定了国画的存在，我们更不能用西方“写实”的笔法来考量国画。一个山水画家一定是“胸有千壑”，才能落纸云烟，让西方人惊奇的是完全依靠水和墨的浓淡来挥洒，唯一的工具就是一支毛笔，黑白两种颜色，却在宣纸上让人看到浓淡相间的最美山水。更为传神的则是绘画和书法中的“留白”，是一种火候和功力，有人把这种“留白”称为是“中国意境的极致之美”。“我们观齐白石的虾，便能感受到水的清澈。赏徐悲鸿的马，便能体味到风的速度。板桥画竹，稀稀落落几笔，风骨顿出。”书法在键盘时代已然落伍，仅存的是其艺术价值，是中国汉字的美学凝固，颜筋柳骨，气韵万千。那么，京剧、昆曲和相声、评书也是一样，和我们的传统武术相似，非要用MMA的格斗技术和规则来框定其存在的意义。文化的生命是多元的，多彩的，斑斓的，而一味地要用实用来品评和决定其价值，则是武断的，是虚妄的。
前几天在去上海的航班上，读到一篇关于西班牙画家胡安·米罗的文章，感慨不已，对于这样一位影响深远的画家，被称为西班牙的“绘梦者”，得到了空前的尊重与崇敬。2017年5月，米罗的画作被永久存放在波尔图“雷伊斯国家美术馆”，新上台的总统在交接仪式上动情地说“米罗是永恒的，这些珍贵的作品能给我们和后代带来超越时空的快乐”。也是从这句话中受到了震撼，传统武术在当代何尝不是如此呢？传统武术历经时代变迁和洗礼，到了现在已然不仅是一种简单的技击术，当然技击是其固有的属性，我们不可回避，但其本身负载的文化与历史似乎更为重要，也是正如一幅传世的画作，如米罗的画作一样，具有“超越时空”的分量与厚度，能够带给我们和我们的后代的不仅是快乐，更有一种文化的滋养和血脉
今天，在网上看到了一个视频，被誉为“空手道圣经”，而亮点在于是对中国明代武学典籍《武备志》中徒手技术的复原与研究，其中的一招一式在演绎着古籍中的图式，古朴而简洁。看到这个视频，作为一名专业的武术工作者，我感到了汗颜，虽然我们目前有一群人在致力于恢复和弘扬古典武艺的技术，从徒手技术到长短兵，但依然是一门冷学问，没有引起多少关注，但我们的邻国，却在默默地做着古典武学典籍的复原和研究。在韩国，亦有一批人在做着《武艺图谱通志》的技术复原工作，令人肃然起敬。再看看我们，两年过去了对于传统武术的“围观”和“嘲弄”依然此起彼伏，大多数人依旧在等着看传统武术出洋相，出笑话，期待传统武术被MMA的末流选手打的无还手之力。
所以，传统武术是一个历经沧桑的老者，有底蕴，有厚度，有内涵，有岁月的沉淀。我们需要的是，怀着一份敬畏，去守望，去捍卫，去传承，即使我们有心无力，但何须去做一个起哄或怀着恶意的看客，那样面对我们的民族文化，或许我们是有罪的，应该忏悔。
仰望苍穹，传统是星辰，和我们依旧在进行一场深情的凝视与对话。
如果我们背弃或者抛却了，那么传统武术将会踏上文化的“流浪”之旅。
那，将是我们最大的不幸。
作者简介
马文国（1970— ）陕西乾县人，教授，中国武术博士，西安体育学院武术系主任，中国武术协会青年专家委员、陕西省武术协会副主席、传统武术委员会暨对外交流中心主任。先后师从胡志俊、高西安、张克俭、王静、邱丕相、马贤达、张群炎等多位名家和大师，擅长通备武学之翻拳、劈挂、八极、戳脚及长短棍法、单双手刀剑、陆合枪法，对古典武艺之演练、技击以及和剑道、泰拳、拳击、菲律宾魔杖等域外武技之比较有一定研究。多次参加国内外武术赛事和学术会议，发表论文50余篇。多次受邀出访美国、新加坡、土耳其等国家讲学和传授通备武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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