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以后的大地

白露以后的大地,依旧葆有盛夏的葱茏,而还很少秋天的衰败。北方的植被在大地上终于抵达了它们最为茂盛的时候,雨季的流水渐渐远去,但是所有的地面都被疯长的野草所覆盖。乡间的小路越发狭窄,从道路两侧伸展过来、匍匐过来的藤蔓和丛草,几乎就要将人们下地的时候的脚步和车轮反复碾压白净了的路面完全遮蔽。蓝色的喇叭花攀援到那些弯着腰挡住了小路的枝叶之上,在早晨的露水里,用盛开的姿态传播着隐隐的哀凉。

阳光在上午九点以后也一如刚刚离开的盛夏一般灼烈,可是即便是庄稼地边上一处矮矮的阴凉里,也有了宜人的舒适。昼夜温差使风持续地吹,吹过玉米穗,让人注意到实际上玉米的下半身已经有了衰叶;吹过苗圃,树梢上先黄了叶的一种观赏树,也准确地传达着季节的消息。这是秋天的第一抹痕迹。

树干雪白的杨树之侧是高远的的天空,高远的天空上有白色的云朵,云朵所驰逐的广袤和大地上不再有烦人的热浪的清爽结合起来,就是人所最中意的天高云淡。

热闹了一季的荷花塘不再有一朵荷花,圆圆大大的荷叶所覆盖着的莲蓬与藕正在等待半个月以后,白天的最高温降到十度左右的时候的收获。篱笆墙上的南瓜却生长地正盛,油光光的表皮上带着婴儿一样的稚嫩和绒毛,以一天一个样子的速度争分夺秒地利用着秋天的热量。

堆成山的冬瓜被三马子突突突地运载着走过,黑绿色的冬瓜皮上偶有白色的斑块,大小却一律都是将近一米长,摞在车斗里,最上面越出车厢的就需要横七竖八地左插右插,以使互相镶嵌形成稳定结构。它们这样被运往熙熙攘攘的集市,很快就又被四里八乡的人们一个一个地夹在自行车后架上,迤迤逦逦地带回家去。放在院子里,被扑上来的孩子们抚摸着拍打着,沐浴在灼热而又乏力的秋阳里……

有“农业学大寨”的永久性标语的小石桥边上,是一片高高的杨树林。杨树林中一片被踩实了的土地,是周围的乡间老人们来歇凉的地方。一块残缺的地板砖支在树根上,让坐下来的人很快就能体会到舒适的阴凉。树林外的天空,高远地笼罩着,让风从任何一个方向都能足足地吹来。白露之后的一夜凉一夜,在上午的时间里是没有什么表现的;只有因为温差而来的风,因为风而驱赶掉的雾霾,让人流连忘返、喜不自胜。

在我们开车坐车都感觉一掠而过乏善可陈的大地上,这样以徒步的方式沿着曲折的小路向着随意的方向的前行,一下就让人发现了意想不到的丰富。秋天的物象在爽意足足的风中纷至沓来,让人真愿意这样永远走下去,永远将季节里的每一天每一个时刻都留在心中。尽可能多地去徜徉去感受,尽可能多地留到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的冬天里去反复咀嚼和回味。而感受和回味,便已经是人生的全部。

从这个角度上说,没有错过季节,没有错过季节中的感受,便是没有错过时光,便是珍惜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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