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春凤: 街道 / 开普饭

街道

文丨刘春凤

婆婆家在许庙街道上，从嫁过来那日，我就正式成为我们这里乡亲们口中的“街面人”了。

玉山镇，也叫许庙镇，与中国上千万个农村小镇一样，有着多年延续传统的集会，每月农历四、七、十是赶集的日子，我们叫“上会”，主会集中在镇政府所在地的街道上，那里也是集贸易流通的重要地域。每到逢集遇会，四方乡亲围拢而来，远到洛南、渭南，近到普化、厚镇等，都阻挡不了人们去街道上会的心切，赶集的盛况实在让人沸腾。

我生长的地方（如今的娘家），与街道相隔三条河，宽阔雄伟灞河，秀丽清浅峒峪河，奔流直下清峪河，三河之间融合着纯朴村庄以及世代劳作的土地，更有连接的阡陌小路。我喜欢且浓郁地怀念这条蜿蜒绵长的乡村小路，她是我通往街道前往舅家的幸福快乐之路。时光的脚步在不经意里是匆匆那年，成长的岁月伴着时代的发展，那曾经的依稀而今沉淀得愈加清晰。

父亲推着二八自行车，前面车梁坐着我，后面车座里的是哥哥，母亲紧随其后，穿路越河，行走在乡村的画面里。那清冽见底的河水，从一个个大白石头支成的冽石空隙飞过，偶尔会溅湿鞋角，但我更喜欢提着鞋子，挽起裤管，任由顽皮的小鱼滑过我那小小的脚面，亲吻我那一低头的温柔，长发顺水行舟的感觉不亚于风中的飘逸。

四季更迭在村庄的炊烟袅袅，在阡陌交织的泥泞小路，在黄了又绿的庄稼地，在奔跑小孩疯长的年轮里多姿多彩......

石子与泥土混合的路面，有着乡村不多见的楼房、菜市、食堂、商店、五金店......但我记忆最深的是街道那一处茂密的柿子树下，一位老人拉着风箱，一口小铁锅，白瓷碗醪糟鸡蛋汤，石碌，木条板凳，热气腾腾的香气渲染着四周围炉而坐的乡亲，那温馨纯朴的画面至今轮廓分明。街道的色彩是单调的，人心是温暖的，可在幼小的我心中，在意的是嘴边的美味和春节的喧腾。

常常期盼父亲赶集回来，带上那油酥的麻糖（读四声调，现在叫麻花）甜糯的甑糕和粽子，散着葱花香的手工葱花饼，咬一口滚烫烫的油糕，足矣慰藉那饥肠辘辘少油水的肚皮，那田地里自产的“秦冠”苹果，香甜的汁水滋润着干裂的嘴唇。

父亲只有在年前偶尔带我去街道上会，一是我小，二是怕花钱，我是这样想的。接近年关的集，人特别多，有次赶集把帽子都给挤丢了，差点把我都挤得腾空而起，父亲于是把我驾在肩上。我居高临下，涌动的人流，黑压压地攒动，好像一下子冒出来的，远看如山舞银蛇，近看各论千秋，逢见熟人朋友说话的，有挑菜论价的，更有嘴馋糖葫芦的娃娃们……有挎竹篮的，有拿布袋的，布袋大多是自己做的，接口是两个塑料环，用各色不一的花布，下口宽，上口窄，收成皱褶，手提圆环，方便轻巧，而且装出东西，给单调的街道增添了花样的色彩，处处是浏览不尽的新鲜和兴奋。

红红的灯笼冰甜的糖葫芦，伴着岁月的印痕，将我带到高中时的街道，三年的相处也是匆匆过客，只是较儿时多了份来街道的自由。那宽厚的水泥路取代了飞溅裤角的泥石路，河面上连接了优美宽阔的桥梁，车辆穿梭，来往方便了很多，可那种提鞋趟河的乐趣却不复重来了，色彩逐渐丰富充盈，楼房多了，已有外地的商贾瞄上了小镇，发展的脚步蓄势待发。更多的小吃如珍似宝，无奈囊中羞涩，学校的大锅饭更是体贴点，那青葱岁月匆匆而过。

时代的飞轮与时俱进，家乡的小镇也在翻天覆地的变化，街道更是与日同辉，从嫁过来这日起，推门而出，房前屋后皆是条条街道，门面商户应有尽有，当你真正融入其中，于那向往的地方切实相处时，又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街道在历史的长河中，从俭朴立业到平稳上升再到枝繁叶茂。一路风尘仆仆，有苦亦有甜。从有路灯照明到装太阳能路灯，从不规则的原始绿化到整齐划一的人工绿化，从各家门面个性装扮到统一设计的完美改造，自来水，排污处理，垃圾分类，河堤修整……点滴的变化都是一步一步的艰辛付出，生活于斯，看在眼里喜在心头。

车水马龙，游人如织，外地商贾云集，街道上的色调五颜六色，斑斓缤纷，没有了挎竹篮，没有了自带布袋，唯有父辈们依旧守着那勤俭的布袋与竹篮。方便的塑料袋带来了简约，也制造了垃圾。没有了细声暖语的吆喝，满巷飘荡音响声，轻歌曼曲固然美好，但宁静致远更好，我这样想的。

而今，我不用趴在父亲肩头看街道了，我长大了，父亲也老了，我站在自家楼房上将街道一览无余，如流的车辆，占据了街道的角落。过年已不再惊喜，平日比过年还要繁华，唯独是过年时街道上，人头又攒动了。

一年又一年的轮回，我出去了又回来了，街道在不断进步美化，可我依旧固念那泥土石子路上尘土飞扬，更思那白石清凉顺水行舟的温润。那才是记忆里故乡的街道。

          日子在烟火中升腾
          情调在浪漫里回味
          匆忙流金岁月
          多少五味留痕
          又几多随风而去

心中有所期盼，眼里有阳光，和爱我们、我们爱着的人，妥贴着一份安暖，便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