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傅守乾：奶奶带我们渡荒年

1958年到1960年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奶奶带着我们大子妹四个渡过的。“大跃进”和“共产风”，曾经“刮”得人们居无定所、鸡犬不宁。正值当年的父亲、母亲整天在外面奔波，特别是参加津浦铁路的复线建设和分水岭水库的建设，他们经常是数月不归。在那个吃上顿、没下顿的年代里，接近60岁的奶奶一个人带着5个孩子（她的一个侄女儿也经常把孩子丢在我们家），真不知道她老人家是怎样走过那段艰难路程的。只有八、九岁的我，不能把全部记忆都留下来，但必须把我所能记亿的东西写出来，以表达对她的怀念。

她老人家遇到的最大的困难就是家里没有粮食。集体收获的粮食要全部卖给国家，留下的、少之又少的口粮属于公有，每家每户都要到集体的大食堂里去打饭。打来的饭要么是稀得可以照人影的野菜汤，要么就是又黑又硬的野菜馒头。一到吃饭的时候，两个小妹妹就哭，那个小表弟则躺在摇窝里（一种可以摇的睡篮）拼命的哭闹，那几年，我就是在她们的哭声中度过的。性格坚强的奶奶是极少掉眼泪的。在我的记忆中，她曾经放开了哭过一次，那是一个秋天的晚上，风雨交加，我和大妹妹抬着一个木桶去两里路之外的食堂去打饭，回来的路上，路过一个水渠，一阵大风把我们刮进了水渠里，我们挣扎着从水里爬上来，衣服湿透了，饭桶打翻了，我和妹妹又冷又怕，因为那是全家所有人的晚饭，奶奶还不知道会不会训我们。奶奶等不到我们，就打着雨伞来找我们，到了家，奶奶再也忍不住眼泪，就搂着我们大哭了一场，她哭的是心疼我们，哭的是她的痛苦和艰难。

母亲从分水岭水库回来看我们，给我们带了几斤爬豆，非农户的外公给我们送来点粮食，奶奶都是有计划的掺在野菜里给我们吃，她自己却吃的很少，有时候就只吃野菜。当时的商品也是极度缺乏，有钱也买不到东西，我记得奶奶经常会去街上买那种很便宜的红酒，说是红酒，其实就是带颜色的甜水，吃饭的时候，她会喝上几口，有时候也分给我们喝，以此来增加营养。由于她一直吃的少，吃的差，营养不良，下肢出现了浮肿，我们都不懂事，被她的侄女儿发现了，就带信给父亲和母亲，母亲赶回来，又带回来点粮食，奶奶才渐渐好起来。

俗话说：“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的命根子。”奶奶对我是偏爱的，在那么差的条件下，她坚持让我去报名读书，每天上学，她都要给我送到大路上，她还经常瞒着妹妹，给我的书包里放一些胡萝卜和野菜窝窝头等吃的东西。她对我的教育也是很严格的，有一次，我去食堂打饭去晚了，做饭的炊事员告诉我没有饭了，我看到院子里还有一桶饭，炊事员说是他自己的，我趁着他不注意，抓了一把灰放到了饭桶了，还振振有词的说：“我没有饭吃，你也别想有饭吃！”炊事员向我奶奶告状，奶奶给我说了一大堆道理，批评我不应该那么做。

和我们没有血缘关系的奶奶，对我们家、对我们倾注了无限的爱，我们全家对奶奶都非常孝顺。尤其是母亲，她既是媳妇，又是女儿。奶奶一辈子性格刚烈，母亲一辈子性格柔和，奶奶在家里说一不二，母亲从来都是顺着她。母亲的品德不仅得到了邻居们的一致好评，也得到了奶奶的两个侄儿的一致好评，他们都尊称母亲为表姐，我们都叫他们舅舅。我对奶奶的感情更是特别深厚，记得她去世、下地铺之后，我在她的身旁睡了两夜，我觉得她没有死，依然紧紧地依偎着她。在那以后，每年两次，我和弟弟、妹妹们都要去爷爷奶奶的坟前去祭奠，从不间断。

图片：网络

编辑：董祖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