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散原创】王芳焯作品 | 稻茬刮出的痛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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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秋收季,老家贵州锦屏九寨高坡的上下田坝里一片橙黄,风吹稻浪层层翻涌,爬满谷粒的稻穗低眉浅笑,甚是惹人喜爱。
9月3日那天,我携妻带子回老家,次日全家人顶着烈日下田开镰收谷。
其间,我借故田里有鱼,叫两个娃儿来捉鱼玩耍,一来让他们知道种田劳动的辛苦,二来让他们远离电视机,感受一下户外的乐趣。
大概是首次体验稻田捉鱼,大儿子觉得无比刺激,为方便操作,干脆脱掉短裤连人带鱼罩跳进田里,尽情玩弄。小儿子胆小,但也十分好奇,一直蹲在田埂上尖叫呐喊,硬是不敢进田。眼瞪着鱼罩里鲤鱼尾巴摆来摆去,刚伸出手去想抓住又迅速缩回来,被水花溅了一脸。
顿时,稻田里一片欢乐,一家三代人在各自忙碌着,父辈割稻,我辈脱粒,子辈捉鱼。
下午三点,太阳依然直射大坝,没有一丁点要降低强度的意思,天上不见一朵游云,就连飘过的风都是热滚滚的。割放、搬运、机打、装袋……大伙顾不得辣汗直流,脱粒机轰鸣不断,打谷流程井然有序。
经过一天的鏖战,最后连谷带人五点半到家,休息片刻后,又前往上坝继续奋战。上坝的稻田半干半湿,很不好操作,大家在争分夺秒,预想在天黑之前收完。
截至晚上七点,眼看完工在望,天却越来越暗,脱粒滚筒在轰轰转动,手中的谷把渐渐模糊。
“看不见了,去拿几把电筒来!”
“不是吧,非得连夜赶工?明早再来吧,又不是说天不亮了!”
天彻底黑了,蟋蟀等虫儿开始鸣唱起来,转身回望,寨上已是灯火通明。
晚上,一锅热气腾腾的广菜稻花鱼上桌,散发着一股泥土和稻花香味。饭前,小儿子突然念起了《悯农》:“……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循着孩子稚嫩的声音,我似乎读懂了父母对田地的坚守与执着。
家里原本有田5丘,加上二伯的在内,共计7丘,约摸三亩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分田到户的时候母亲还未嫁过来,她分到的田自然留在娘家,后来好像通过户口迁移才从组上分得点三等远山田。
当时村里把田分为一等坝子田、二等坡梯田、三等远山田,先由大队分到组,再到小组,最后到户。其中按照人口多少量产捆绑均分,通过抓阄定夺,出入明显的适当调换,最终才确定到户,永为管业。遵循平均公平的思想,组上的田分布在若干不同的地点,几乎每家每户每个地方都要沾点。所以,家里分到的田有5丘,分别在五个地方,离家最远的要走八九公里山路。
十五六年前,村里青壮年劳力外流还没那么严重,除了少数二等坡梯田转种之外,其余的都是地势偏远、靠山近林的三等田。那时父亲常年在外,母亲为了每年多收些谷子,专去捡那些田来耕种。家里没有耕牛,又为节约投入,就靠双手清除荒草后再用双脚将田泥来回踩烂。这种半原始粗放型的劳作方式费时费力,产出的谷子除去田鼠、山雀、蝗虫等吃去之外就所剩无几了,但母亲总是饶有兴致地说“人勤地不懒,积少能成多”。
再后来,随着“打工潮”的兴盛和工业城镇化速度的加快,人们纷纷远离故土,到城里置业打工,屋边好点的田有些都撂荒或转种了,此时母亲又到处搜罗,种了别人的几年二等坡梯田。劳作路程由远及近,人没那么累,产量也自然要多得多,一般等到是年秋收,上一年的粮食还未吃完一半。直到前年,父母愈发苍老且体力衰退,在大家一致力劝下,才不舍地退种了别人的田:“种田吃饭,简单实在,再说家中有粮心不慌嘛!”
田地是农民的命根子,这么多年来父母风雨劳碌地转种他田,我们才不至于忍饥挨饿。如今二老已是花甲之年,却还对田地依旧如守珍宝,这除了对生产资料的依赖以外,肯定还有很多别样的情结在里头。
第二天一早,我和父亲把昨天剩余的稻谷收完。吃过午饭,我们一家人坐班车回县城。车上似睡非睡中我在想,父母是乡村千万老农的一个特写,如果没有他们挥汗咬牙的坚守与付出,荒废的不只是田地,更荒废了农村人的精神家园。父辈用身体力行教化我们如何脚踏实地去安身立命,我们也要把父辈的精神传给下一代。
夜里,累塌的我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膝关节以下的皮肤被稻茬刮割得红作一团一团,皮灼肉痛又奇痒难耐,双手忍不住一阵狂抓,哪想越抓越痒,且愈发强烈。此后,这灼痒持续了三四天才渐渐消退,臂膀至颈部被晒得辣疼的地方也脱掉一层皮。这稻茬刮出的痛痒似乎在明示:世间没有白走的路,没有白遭的罪!
作者简介:王芳焯,男,侗族,贵州锦屏人,锦屏县作协会员,业余新闻、文学和摄影爱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