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迷巴尔干之萨拉热窝的四角地
提起萨拉热窝,值得去玩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
比如每个人都会到此一游的拉丁桥。1914年小桥北侧的枪声,不仅仅是加夫李洛·普林西普和弗朗茨·斐迪南大公夫妇的个人悲剧,而是把整个欧洲乃至世界拖入了无尽的战争黑暗之中。今天的桥上,人来人往,欢声笑语,明媚的阳光下流淌着几千年来一直这么静静流淌着的米里雅茨河,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比如大名鼎鼎的格兹·胡色雷·贝格清真寺(Begova džamija)。从贝尔格莱德一路向西,沿途可以明显的感觉到伊斯兰教的气氛越来越浓,到了萨拉热窝可以说是达到顶峰,到处都是宣礼塔,黑面纱和无处不在的古兰经颂唱,而贝格清真寺就是所有波黑地区穆斯林心中的圣地。修建于1531年的老房子九死一生,艰难的挺过了残酷的波黑战争,却没想到战后修复的时候却从传统的奥斯曼风格建筑变成了浓郁的瓦哈比风格,毕竟从沙漠里来的那些骑骆驼的人才是真正出钱的主子。
不过清真寺旁边的格兹·胡色雷·贝格巴扎依然还是那么热闹,人头攒动,烟火气十足,还有好吃的烤羊肉和漂亮的小姐姐,不管来自哪个国家,就和那些飞来飞去,咕咕咕叫个不停的鸽子一样,让人一秒钟就会让人开心起来。
比如意料之外的萨拉热窝市政厅,Vije ć n ic a D,每个从老城门顺着滚滚车流进入萨拉热窝的游客都不会错过这座高大巍峨的三角形建筑,原本只是想看看伊斯兰混合着奥匈帝国风格的装饰,没想到却遇到了一个不期而遇的萨拉热窝城市历史展,对于一个想在两个小时内了解这座城市的人,还有比这更好的选择嘛?
萨拉热窝在波黑的三种官方语言波斯尼亚语、塞尔维亚语、克罗地亚语中的称呼基本一样,都是Sarajevo / Сарајево。但是在土耳其语中,萨拉热窝的名称是萨拉伊波斯纳(Saraybosna)。这个名称来自于土耳其语中的“宫殿”一词“萨拉伊”(Saray),证明萨拉热窝在奥斯曼帝国统治时期是一座具有重要地位的都市。Sarajevo在土耳其语的意思是赞美这个依山而建的古城就好像宫殿一样那么富丽堂皇。
不过,对于在此停留两天的我来说,印象最深刻的却是萨拉热窝的四角地。
你不会在任何一本旅游攻略上找到这个地方,因为这里其实是四个地方。而且,这个算是我的独创发明吧。
穿过热闹繁华的市中心,来到波黑国家历史博物馆的背后,是有着“萨拉热窝河”绰号的米里雅茨河,还是那么恬静欢快的唱着歌儿一路向前。河道两边种满了高大挺拔的阔叶树,大概有些年月了,道路两旁的树枝长着长着已经慢慢手挽着手,连在了一起,搭了一条绿色长廊。午后的阳光却不甘寂寞,调皮的从树顶洒落,变成一块儿一块儿星星点点的光斑。白发苍苍的老人,行色匆匆的上班族,你侬我侬,情意绵绵的年轻男女,构成了一幅流动的城市风景画。不过最动人的还是那些活泼的孩子们,有的在你争我夺的追着足球奔跑,有的却还是蹒跚学步,紧紧拉着妈妈的手不肯松开,还有的还躺在摇篮车里呼呼大睡,脸上挂着甜蜜的微笑。头顶的枝叶间不时传来几声欢快的鸟鸣,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转过横街,错过了著名的国家历史博物馆开放时间,却遇到了萨拉热窝城市历史博物馆。钢筋混凝土搭配玻璃幕墙的建筑看上去多了几分凝重沉默的气息。严格意义上来说,这里与其说是一座博物馆,倒更像是一座波黑战争期间,萨拉热窝围城战中当地市民生活的全景画册。所有的藏品都是按照当时的实际情况进行陈列,那些血迹斑斑的日常衣物,弹痕累累的生活用具,破旧不堪的临时住所,还有大量冷冰冰的图片,以及更加冷冰冰的影像资料告诉每一个参观者,什么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什么是朝不保夕,苟且偷生,什么是在生与死的边缘上努力维持着作为一个人能够拥有的最低生活水平,以及最后的尊严,如果还有的话。
列举一些数字,仅作说明。
1992年3月,波黑爆发了二战结束以后欧洲规模最大的局部战争。萨拉热窝陷入了一场现代战争史上时间最长的都市包围战。塞族共和国军队(VRS)和南斯拉夫人民军(JNA)从1992年4月5日到1996年2月29日包围萨拉热窝,将城内三十多万人进出的每一条通道都牢牢控制在手中。整个城市陷入了人间地狱,期间导致了大规模建筑破坏和人员伤亡。11,541人在包围战中遭到杀害,其中超过1,500人是儿童。56,000人受伤,其中将近15,000人是儿童。围城战最残酷的就是对于平民的伤害,死伤者的85%不是军人而是市民!
出了博物馆,心情未免有些沉重,穿过有轨电车“咣当”“咣当”跑来跑去的主干道,走不了多远,眼前就会出现一大片新式建筑。光滑平整的外墙,有棱有角的造型,洁净如新的地面,严肃冷淡的基调,荷枪实弹的警卫站在紧闭的大铁门前,神情淡漠的注视着经过的行人。只有那面在微风中缓缓飘起的星条旗提示我们,这里就是美国驻波黑大使馆,新修的。
心头涌起一种莫名而强烈的反感,很多记忆的碎片刹那间冲出回忆……
波黑战争爆发的那个时间点,不早不晚,真的是刚刚好啊,好到恰到好处,好的不能再好;
已经平静了很久的巴尔干火药桶是如何在一夜之间被点燃,进而熊熊燃烧,直到完全失控,连始作俑者恐怕都是始料未及;
那个倒霉的美国驻波黑首任大使,自从任命伊始,就躲在华盛顿的大房子里不肯赴任,别说身临工作岗位,就连欧洲都不愿意踏足;
打打停停,停停打打,每次停火都会被交战中的某一方莫名其妙的破坏,大概是因为幕后的大佬们还没有谈好吧;
贝尔格莱德城内只留下一块儿铭牌的中国大使馆遗址;
我不是这段历史的亲历者,只是一个旁观者。虽然我并没有去砸了肯德基或者麦当劳,但并不意味着我什么也不知道。
顺着马路继续往前走,经过高墙,经过警卫,经过摄像头,不出三百米,就到了一个交叉路口,眼前这条车水马龙的大路就是狙击手大道。哪怕是一个三脚猫的军事迷,不用人指点都可以清楚的看到这里缘何会有这么一个奇怪而血腥的绰号。
这里是萨拉热窝进出的主干道,所以地理位置很重要。对于一个地形狭窄的山城来说,道路两旁如今郁郁葱葱的小山坡,现在是靓丽的风景线,不过若是在硝烟弥漫的年代,只要几把狙击枪,几个冷血杀手,这里就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生死线。从两旁射出的交叉火力可以轻而易举的封锁路面,任何一个活动的目标如果试图穿越这里,都将是一次九死一生的考验。
萨拉热窝围城战已经在二十二年前结束,不过,今天的狙击手大道两旁那些依然布满弹孔的建筑,好像还在提醒每一个人当年的惨烈。有些弹孔已经被草草的修补过,看上去却总是有点不伦不类,有的弹孔则要幸运的多,不知道被哪个爱美的主人巧妙地改成一个种满鲜花的装饰物,还有一些就那么赤裸裸的留在那里,好像一张张眼神空洞的面孔,直勾勾的看着你。
天色尚早,阳光尚好,但是一阵凉风吹来,浑身上下却是一阵寒意。二十二年,仔细想想,其实今天我们在萨拉热窝街头遇到的大多数成年人,都是从那个时代走过来的。看看哪些或者严肃,或者活泼,或者面无表情的脸庞,再看看不远处对峙而立的清真寺和大教堂,二十二年,其实并不算太长。
未来,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