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时间变化的生活

没有时间变化的生活

我打开门，看了看她。乞丐服，灰色体恤。谁把她的肚脐染成一坨黑红。我以前画过一棵树，爆炸式树冠，猩红色树根。我忘了给她打电话的时候，我是怎么想的。她似乎也在看我，我在心里叮咚了一下，像一颗石子落在井里。我的一只手哆嗦了一下，伸出门外，拉住她。她让我拉住，进门的时候，差点儿踩到了我。我又看到了那棵树的猩红色，屋子里地砖的颜色太土了，当年没有想过猩红色的树根如何扎进泥土里去。

你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在等你。我感觉这样说有失真情，想换个说法，可来不及了。我想应该调整一下自己。调整什么？

我的屋子里空荡荡的，我们两个坐在一张桌子的两边，桌子上有两只杯子，一壶泡好的茶水。桌子不大，我觉得它不难看，配得上我用来吃饭、喝茶和看书。

你吃早餐了吗？

我不吃早餐。你呢？我应该给你准备点吃的。你想吃什么？

等会吧，还不饿。你这是什么茶？

龙井，我应该泡菊花茶。你喜欢喝什么？

那就喝龙井吧。你早晨几点起来的？

五点，不对，应该是六点，我没有看时间，可能是七点或者八点吧。你呢？今天周末，我想你应该多睡会儿。

你想让我多睡会儿吗？我们今天吃什么，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

吃什么？

吃我们没吃过的，我一直记得你的这句话，这需要我们看到什么是我们没有吃过的。

你记得我们吃过什么吗？

上周我们中午吃的是韩国烤肉，晚上你说不知道想吃什么，到了八点我们都感觉有些饿了，就煮了一袋元宵，三全牌的，你说吃起来很好吃。

好吧，这会儿还不饿，不知道想吃什么。你被子叠了吗？

一会儿叠。我早晨起来，先清扫了一下屋子，还到处擦了擦灰尘。

她喝了一品口水，然后站起来。

你别看了，等我叠好了，那样就好看了。

你是不是每周清扫一次？如果我不来呢？

你不来，我就不清扫，其实，看不见不干净的，只是你来，感觉上应该是干干净净的。

她还是走进了我睡觉的那间屋子，屋子很小，一张床，一个床头柜，一只台灯，一本书。被子横七竖八，一个角落在床下，几乎挨到了地板。枕头埋在被子里。

我绕过她，走到床边。

不用叠了。这样挺好看的。自然。

你是说真的吗？

我也不叠的，我们求不起整齐了，自然些还是可以做到的。

我想和她说点别的，或者说做点别的。可怎么说呢？

我转过身，看着她，她也看着我。她的眼睛里闪着一丝暗笑。

自然，我们能自然吗？我们自己能自然吗？能允许我们自然吗？比如......

说着，我把两手放到她脸上，抚摸她的脸。

她朝我凑近了一些，我不得不把手从她的脸上拿开，我想抱住她。

我明白。

我抱住她，然后，我吻住她的嘴唇。她把自己贴在我的身体里。

然后，我们跌入床上......

然后，我们去吃东西。走了很远的路。

不是这样的。

她不是这样的，她没有穿乞丐服，她也不应该染黑红色的肚脐，她更不是一棵树。

我的被子是叠得整整齐齐的，我只有一间屋子，床和桌子在这一间屋子里。

我打电话给她，是想和她谈恋爱的，我没有想和她做爱。

她是我的同事，但我的同事里没有爆炸式发型的。

我也没有和她一起出去吃饭。

天黑了，我依然一个人在屋子里待着，我租的这间房子每个月八百元房租，我早餐是吃过的，周末，我习惯吃一顿饭。明天，星期一，又要上班了。

对了，她是我的同事，但她已经结了婚，有些时候，我们会一起吃饭。

这一天，只是从天亮到天黑，我还是一个人，屋子里也还是一桌一床。

2020-12-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