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度·品城|杭州札记:白银盘里一青螺

编者按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

杭州美色三分,怕是有两分都在西湖。她和喧嚣的都市无缝连接,却又自成清凉世界。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无数人不远千里来杭,就是为了看这一汪湖水。她四季是景,风情万种。春可饮茶,夏可赏荷,秋可听雨,冬可观雪。千百年来,许仙与白娘子的缠绵多情,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千古绝唱,苏小小的西泠松柏、济公的济世豪情,在浩淼烟波上萦绕,升腾,如梦如幻。

还有一分在小巷深处。一口无名古井,井上绕长绳,吊一木桶,两三妇女蹲于井旁,清洗瓜果菜蔬,闲聊家短里长,渴了,扯上一桶水来,舀一勺,牛饮一口,抹个嘴,赞一个甜。但见三五个淡眉细眼的杭州姑娘儿,勾着手臂,咬着耳朵,哼唧短促的笑着,从古井边走过。她们许是要去觅一盒双蒸臭或者一碗片儿川;亦或是要去到茶楼上,择一个窗口的位置,坐下来,沏一壶碧螺春,听深巷越剧余音,看窗外西湖烟雨。

数十步外,就是巷口,就是高架桥,就是商业中心,就是一张张疲惫焦虑的脸。他们行色匆匆,三五成群,边走边抱怨杭州的路太堵,天太热,房价太高 。

向度品城栏目从本期开始,将陆续带领读者走进号称人间天堂的杭州城。

注:本期封面图:西湖春色。拍摄者:周阳。

杭州札记:白银盘里一青螺

文|图:碎红如绣

对于杭州这座城市而言,我是一个外来者。最初每天在运河边晃荡,眼见它从一坛黑黢黢的死水变成一条细浪翻腾的河流。这过程间,我在此安居、育子。对城市的感觉也日益丰满,不再只局限于单纯的失望或惊喜了。这座城市就和它的名字一样,具有温婉亲和的气质,它容纳我,我依附它。我们彼此安静对望。

杭城的姑娘儿

人们通常说:因为一个人而迷恋一座城,又或者因为一所城池而喜欢了一个人。这两者之间,大约是有着某种神秘的渊源的。杭州的地域不算宽广,在萧山、余杭并入主城区之前,听说面积还不如首都的一个区。常人眼中它不够大气,似一个邻家妹妹,是小家碧玉的范儿,因而孕育出的姑娘儿,也都基本是淡眉细眼,温润如水的。

杭州人说话喜欢带个儿字,这也是历史的遗产。叫一声姑娘儿,会听见一阵吃吃地笑,笑声哼唧短促,这就是回应。顺眼望去,她们的身材玲珑有致,肤质光洁细腻。三三两两地勾着手臂咬着耳朵,说一些悄悄话,其实无外乎是天气、工作、男友之类。她们不爱提高声线,说再重要的事情,神色间也是淡淡的,好像永远站在旁观者的角度。 

唱戏的阿姨

杭州的姑娘儿不如北方姑娘豪气,欠缺川湘妹子的泼辣,更不似上海人精致,她们不追求穿什么牌子的衣服,拿什么牌子的提包,一切以舒适实用为主。她们热衷于棉麻质地的面料,喜欢江南布衣多过阿玛尼。她们把日子过得一团和气。倘若用一个字形容杭州姑娘儿,就是静。她们从来无意争取更多,晴天好,雨天也好,对她们来说都没有大的区别。她们懂得如何生活,如何在繁忙的工作闲余寻找一点小乐趣。看一场电影、喝一盏茶、读一部小说,日子一天天打发过去,再理想不过。按部就班,淡定从容,倘若硬要挑出一点不满来,那可能会是睡眠时间太少了。

然而不要误会,杭州姑娘儿的淡,只针对生活本身。她们实际上十分仁爱。她们大部分都拥有一双愿意聆听的耳朵。找她们谈心,是舒解压力的好方式。她们托着腮,认真听别人抱怨,适当的时候感叹并且安慰:“表想嘎多啦,”再拍拍你的手背,这时候你会觉得,有这样一个杭州女伴真好。她们真如面包一样有益,泉水一样清澈。

自古而今,杭州美女层出不穷,旧有令郁达夫痴迷的王映霞,五六十年代的电影明星王晓棠,今有陶慧敏、何赛飞,周迅等。白皙的皮肤、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就是杭州姑娘的标志。而论到才气,杭州女子也绝不输于他人。南宋著名的诗妓苏小小,吟出“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女词人朱淑真,陈寅恪胜赞的“弹词”第一书《再生缘》则出自于杭州才女陈瑞生之手;现代则有著名作家张抗抗、莫小米等。杭州的女子善于将美学融入生活,融入到她们的笔端画作。

与其外表不同,杭州的女子,对待爱情拗着一根筋。杭州的爱情传说非常多,白娘子水漫金山,梁祝化蝶,陶师儿与王宣教殉身荷池,这些典故处处显映出杭州姑娘的忠贞。时至今日,杭州女子仍然觉得有片瓦遮头,有一碗饭,一室灯,就有了一处家。——所以,她们并不计较家业有多大、吃的是鲍翅还是青菜,总之,面对的那个人是自己欢喜的,才最重要。如若不是她们自己的决定,你绝不可能逼着她们改变心意,在爱情这件事上,她们拥有泥土一样单纯的心境。这也是我欢喜杭州姑娘儿的一个重要原因。

用一句话来概括杭州的女子,大概是这样的:在一丛桂花树下,看见她们轻谈浅笑,神色间并无焦躁、忧虑和烦恼,她们选择将岁月过成行云流水,慢慢老去。

杭州的饮食

一所城市有一所城市的姿态,一所城市有一所城市的味道。杭州菜的风味略清淡,不似苏菜偏甜,也与沪菜的精致完全不搭边。打个不恰当的比喻,苏菜是滑腻的红宝石,沪菜是昂贵精巧的钻石,杭帮菜就是一块琉璃,质地清爽,口味咸中略甜,而且经常吃一道菜,就能吃出一个有趣的故事来。久负盛名的杭帮菜有叫花子鸡、宋嫂鱼羹、东坡肉、西湖醋鱼,大抵是朋友来必须介绍的品种。倘若住得久些,便会带他们到某条不具名的巷子里,只为吃一个蒸双臭,或者排队等一碗板凳面。

臭豆腐,浙江境内以绍兴最为出名。传到杭城,便重新改良换质,味道变得没那么浓郁了。杭州人慵懒,把臭豆腐切好装盘,苋菜梗截成段,垫在盘底,蒸二十分钟即可出锅。这时一揭锅盖,一阵热腾腾的香气扑面而来,苋菜梗子晶莹剔透,臭豆腐齐整米白,光看就已食指大动。等夹一块豆腐来吃,香糯可口,再啜一口苋菜梗的汤汁,那感觉,简直妙不可言!

美食街

杭州人家庭常出现在餐桌上的还有雪菜时件、油焖春笋。雪菜由新鲜雪里蕻腌制,时件切成零碎细小的一朵朵,待油锅八分热时一齐倒入翻炒。火要旺,炒得要急,吃要趁热。时件也分不清楚是心脏肺腑的哪个部位了,塞入嘴中,顿觉唇齿生香,咸甜相宜,喀嘣喀嘣地嚼着的一刻尤为美妙。待每年春笋上市,又是另一番景象:家家户户都忙于制作这道菜,酱油的鲜香焖进笋的身体里,加之笋本身的清香,两股香味久久交缠,融汇成为一道人间美味。多余的笋,阴干了贮藏着,不定哪天就能做了老鸭煲的配料。

杭州人也爱吃面,与北方城市不同,这里的面又细又扁,大多作为早餐享用。在忙碌的一天开端,先坐定,叫一碗拌面:面煮开,趁尚未冷却,淋一勺滚油,洒上榨菜葱花,往往就能吃出一天的美好来。当然最著名的应属片儿川,老底子大家热爱去奎元馆,一方面是奎元馆的片儿川是宗本正源,另一方面,也为了蹭蹭连中三元的寓意。现在杭城的大街小巷家家面店都能煮出个片儿川来,味道也不错:雪菜、笋丝、还有肉丝,汤至鲜美。近年杭城评选出十家人气面馆,去尝过几家,确实名不虚传。更有意思的是一些不起眼的小店,虽然连招牌都不打,但门口的饷客排成长龙,点一碗大排面,就地蹲下,以板凳为桌面,也能吃得稀哩呼噜。

比起饭菜,杭州的小吃就更叫人欢喜了。新丰小吃的鸭血粉丝汤配上鲜肉大包乃是一绝,肉包个大味鲜,粉丝汤风味浓郁,加起来就是一份完美的早餐;知味馆的香辣田螺,个头相当于迷你海螺,咸鲜微辣;河坊街上皇城脚下,还有自古流传的定胜糕,软软清香,入口甜糯。

然而最让人垂涎的仍需要偶遇。你去学校路口,或在某个社区的转角,就能与它们相遇。它们的主人通常是名不起眼的下岗职工,穿一条蓝色大褂,推一辆小车,车上摆着一两只煤饼炉,炉上架只油锅,锅里架着几只小碗勺,那是做油冻儿的工具。你看她洗练地兜一勺面糊垫底,铺一层菜,再兜一勺稀面糊盖顶,一面和你聊着天气啊、日头啊,一面不知不觉地就做出了一只油冻儿,等冷却稍息功夫便可以吃了。油冻儿外皮酥脆,内馅鲜嫩,让人赞不绝口。这时她会笑眯眯推荐你另一种小吃:葱爆管儿。所谓葱爆管儿,即是摊一张薄薄的面皮,烘烤微黄,压上一根软油条一点大葱,刷上一层辣酱,再从两边将饼皮卷起来,按实,吃的时候需要大口撕咬,非常香。

丝绸、越剧和茶楼

和成都人一样,杭城人喜欢饮茶,邀请几个朋友外出,走得疲了玩得累了,一般都会就近选择一间茶楼坐下歇脚。茶楼或大或小风格迥异,气氛多数安静随和,也似这城市的气质。龙井、毛尖、碧螺春,本地的银针和云绿,外埠的大红袍、乌龙香片,在餐单上详细列明其特点口感,任君挑选。去茶楼专为品茶的茶客凤毛麟角,坐下也不专为博古论今,于是等沏好了茶,挑选了些吃食,就可以放松地张家长李家短地聊天。大部分杭州人是缺乏一点进取精神的,怕是因为南宋遗风一直遗留下来,觉得有一方湖已算人间极幸运之事。不是吗?你看窗外细雨迷蒙,西湖上弥漫着一层淡淡的轻烟,茶室内灯火摇曳,再手握一盏清香四溢的热茶,幸福感油然而生。也无怪乎每年调查,杭城都以最幸福城市自居。

真正的品茶在每年清明前后。那时节,龙居坞的茶园一派繁忙,家家户户都忙于采摘新茶,烘焙上市。龙井的十八棵御茶自不必说,就连普通新茶,也能卖出个好价钱。自家有条件的,更是在院子里开出一片地方供游客喝茶。放几张普通八仙桌,几条长凳,就算一家茶肆了,约上几个亲友沐浴午后的阳光去喝杯茶打个牌,时间一转眼就被打发过去。比起茶楼,这里装修简陋,但无拘无束,妙趣天然。横眼扫去,除却青松翠柏就是苍茫湖水,大自然提供了丰富的资源。这一坐,往往从日中直到日落,才肯披着满身余辉回家,面对又一周的紧张工作。

丝绸市场

除却茶楼,杭城还有一张署名丝绸的名片。游客归去之前,都会到凤起路上的丝绸市场转上两圈。张小泉的剪子,都锦生的丝绸,王星记的扇子,均属于杭州名片。市场内的商户足有千余家,我有一个同学恰好就经营其间一家。到她的店里小坐,会惊讶于丝绸丰富的种类、繁盛的花色,一匹匹绸缎摊展开来,就仿佛一幅幅精美的油画在你眼前缓缓打开。真正的杭丝,质地柔顺、滑腻,像孩童的肌肤。据说还不能够用普通的洗涤剂打理,需要用沐浴液进行清洗,浸泡后自然晾干。

杭州人慵懒,懒有懒的理由:谁让我生在富庶的鱼米之乡?懒也有懒的乐趣,聊天、逛街、品茶、唱歌,有哪座现代城市的人活得如此铺张的?但杭州人我行我素,他才不愿管你明天有什么天大的变化,他只要好好度完眼下的每一秒钟。他们去小百花听一折戏,出来时随口就能荡上几句了。

越剧起源于“落地唱书”,后又称为“女子科班”——其唱腔清丽婉转,悠扬动听,情感柔美细腻。杭州人爱听戏,也爱唱戏。他们不拘形式,往往往哪儿一站,拉开架势就可以即兴唱上一段。西湖多情,有梁祝许白的故事,济公和尚的红尘,也有穿越了时空的爱恋。一把简单的二胡,配上一段逶迤的唱腔,就能把一个故事表现得淋漓尽致。他们三五成群,并不理会周遭的观众,倒像是把戏剧唱给这一面湖听的:“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似一朵轻云刚出岫”这一句才落罢,猛不迭哪处角落就冒起一句好来,接着掌声雷动,但他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直至一曲终了,才微笑着朝四周围欠身颌首。这唱戏的与看戏的,组合起来就成了一组与众不同的风景。

桥梁与水井

杭州以西湖最为声名远播,接下来是壮阔的钱塘江,近年来恢复的西溪湿地门庭若市,萧山湘湖一带,数十亿年前则是一片汪洋。它们是城市的各种标签、历史与故事。但相比较,我依然喜欢探寻源头:譬如一座桥、或是一口井。

在杭州,最先认识的是拱宸桥。旧时杭州,河湖纵横,桥梁佚比,宋人吴自牧在《梦梁录》一书中,有所记载的杭州桥梁就达三百六十座。拱宸桥素有“江南运河第一桥”之美誉,是杭州现存最高、最长、最宏伟的石拱桥,它始建于明末,桥长二十一丈四尺,阔一丈二尺,桥下有三个半圆形的桥洞,中洞四丈六尺,左右两洞各阔二丈六尺。桥洞与倒影相接,合为正圆,相当有趣。我曾于月圆之夜乘坐游轮观赏运河,拱宸桥即是终点,只见皎皎明月倒映在粼粼波光之上,三孔桥洞正像三块闪着寒光的美玉,令人惊异。但平素你去看它,不过是一板朴素的青石小桥,桥上不可通车只供步行,两旁的小贩一字摊开,却并不吆喝,只待你途经时静静望你一眼,若与他们讨价还价,他们瞅准了生意,却开始滔滔不绝了。我时常想象身在古代,这桥上桥下会如何热闹,是不是如同《清明上河图》绘画的那般叫人心驰神往呢?不得而知。早年拱宸桥临河两岸都是统一制式的木头房子,有神情淡定的老人家搬出藤椅晒太阳,据说故事是和脸上的皱纹一样多的,后来全部拆迁了,那些传说也就如同风尘摇曳的日子一样一去不返。

拱宸桥

拱宸桥怕是杭州城内遗存最古老的一座桥了。很可惜,其他诸多桥梁早已在岁月的研磨里被碾成了齑粉:像卖鱼桥——“卖鱼桥下水平矶,鹅炙新鲜嫩又肥。五界庙前春戏散,蜜橙百果买包归。”那时候的卖鱼桥,河下清流潺潺,埠埠相接,热闹非凡。像是德胜桥梁红玉搬兵救勤王的典故,像是章家桥的泊舟装驾的以往,现今都夷为平地或是改头换面,徒留下一段段口耳相传的传说了。

提起杭州的桥,少不得提到西湖的长桥和断桥。“长桥不长,短桥不短,断桥不断”,三座桥各有特色。长桥的称谓缘于梁祝十八相送之说,眼下重新建造过:一倾碧波两岸柳,长桥如一绝色美女的纤细腰肢,娉婷款摆,蜿蜒曲折,遥想当年梁山伯护送祝英台,二人心中情愫万千,如今唯亘古不变的湖光山色替他们记得了吧?短桥在西湖孤山的西泠印社内,阔不过尺许,长不足三尺,被载入过“中国桥梁之最”史册,它还有个动听的名字,叫做锦带桥。至于断桥,许仙白娘子的传说家喻户晓,我就不再赘述了。朋友夏日来访,领他去断桥赏略美景,这家伙站在苏小小墓碑边一脸错愕:接天连叶无穷碧是见识到了,断桥普普通通,何以出名?——他是不曾站在漫天风雪里遥望断桥:届时它银装素裹,雪柳霜桃,白堤被皑皑白雪覆盖,桥身似隐若现,仿佛从中拦腰截断,直至天光微霁,桥上雪映囊莹,真是美不胜收的。

古井

但城市的美,通常在旅人眼里,是一幅相片,一张临摹,一种记忆,而在与它朝夕相伴的居住者中,就渐而融合出了一种味道、一类情绪。关于杭州的桥,我所知不多,井就更为甚少。杭城的水井始于汉晋,兴于唐宋,盛于明清,大多数为眼井,有很多用来命名街巷里弄,使大量的巷弄名称带有“井”字,例如大井巷、百井坊巷、磨盘井巷、方井弄、袁井巷、饮马井巷等。其中许多井还流传着不少故事。比如传说岳飞蒙冤入狱后,孝娥悲愤上书皇帝,被门卫阻挡,遂抱银瓶投井自尽。人们称此井为孝娥井等等。这类故事毕竟沧海遗珠,更多的是走在街道上,忽然就会遇到一口不起眼的小井。井口四方或圆润,青石上印满苔痕,它不言,你不语,然后你忽然伏下腰去瞰探:只是一口孤零零的四眼枯井,并不如想象的深,几乎是可以一览无余的。顿时有些兴致索然,随后又会想到:正是这一口井,千百年前,曾作为饮水之源,解决了多少家庭的饥渴:垂鬏小儿,日暮老者,围绕这一口井,代代传承。也不知到了何时,物转星移,井水渐渐干涸,它身边的旧房子统统被推倒重建,就留下这一口井,一枚历史长河里的足迹。

我曾在市中心最喧嚣的戒坛寺巷发现过一口古井,至今井上仍盘绕着长绳,吊着木桶。一群阿姨蹲在井旁清洗瓜果,浆刷衣服。估计都是老邻居旧相识,他们谈笑风生:“你家伢儿昨晚退烧了没有啦?”“没呐。今朝到他爹爹旮里去了。”说些生活琐事,手上一刻不闲地,扯上一桶水来,顺势再喝一口,发出一声水质甘甜的赞叹。这样闲聊着,不知不觉地就把活做了。这口井无名无姓,然而水质清洌,离它数十步远就是这座城市的商业购物中心。

本文原发于《向度》第八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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