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 《迷雾追踪》导演余庆:蒋勤勤严重被低估
为这部剧,从大年初一到现在没休息一天
第一导演:《迷雾追踪》最初的创作起点是什么?是平台推动的结果吗?
余庆:最初还是我想写这样一个故事吧,对,一开始《迷雾追踪》会更偏文艺一些,是一个很诗意的犯罪破案侦探片,那时候第一主角是一个中年男警察。
第一导演:偏文艺?
余庆:对,后来剧本又经历了两三年,我觉得在技术和技巧上做得再精彩一点,也并不影响我想要表达的内容。
第一导演:这种思路的转变对影像变化影响大吗?
余庆:不会彻底改变我对影像的感觉,只是说,我们现在这个版本更适合用很多手持的拍摄,运动的镜头,而原来的拍摄思路可能会更稳一些。美学上不存在什么大的变化,只是手法上会有选择。
我一直觉得“精彩”和“有表达”这两件事是不冲突的,像大卫·芬奇、奉俊昊,有作者性,东西也很精彩。
第一导演:《迷雾追踪》有大量刑侦细节,需要提前采访刑警吗?
余庆:我会把自己当做一个警察,我会想我是警察的话,那些监控、电话,所有的细节,所以我设计的刑侦场面和其它刑侦剧细节不一样,也是尽量规避和他们设计重复。当然,我们也有相关的顾问,会讨论一些细节,给我们提一些建议。
余庆:应该是2016年。
第一导演:4年前?
余庆:对,那个时候已经打算拍,后来中途拍了《古董局中局》。
《迷雾追踪》分两个案件,一个案件讲12集,前12集的整个故事的创作,要从源头开始是一个很长的过程。后12集就是一个很短的过程,可能就花了一个多月吧。
第一导演:你一般怎么去架构,是正推还是倒推?先确定一个终极剧作目标,再把它往回倒?
余庆:首先还是有一个最终的目的,我在编剧上慢慢成熟后,几乎每次创作都有一个最终目的,然后再去设计我的各个细节,包括这次放进网约车题材,可能是我想要一个大众熟知的东西去开场。一方面是我在表达一些对现实社会的看法,另一方面,也可以增加观众的关注。
我会让观众先相信这个事情,并同情这个事情。当时我看了印度拍的剧,就是印度那个公交车轮奸案,叫《德里罪案》。那部剧它其实就讲一个事情,但是它其中有一个很关键的东西,就是它第一集就会让你觉得这个案子你必须要看到他们把这个案子给破了,他会制造那种愤怒,你必须跟着他追随下去那种,这个东西对我来说很重要。
所以我一开始的切入点就是要让观众充分的相信这个案子,然后他会介入这个事情,接着我再给他们不断的惊喜。
第一导演:前12集观感上一气呵成,写本子的时候也这样?有没有到了什么阶段卡住了的?
余庆:只是说可能会想要它更精进,但几乎不会卡住。
第一导演:你是表达上比较激进的人吗?还是说对很多事情保持中立?
余庆:其实我是一个很客观的人,我会很平静的去看这个东西。
所以我觉得社会其实是多面的,我并不对此激进,包括我整个剧作里,也会展现出对于一个人的看法,比如说我让观众同情这个人,然后我后面又让观众对他产生愤怒,我就是想用辩证的方式告诉观众,我们看到的东西未必是真的。
余庆:对,就是这么一个感觉,我给观众提供了很多素材,很多角度,不同的人他有不同的感受,不同看法,最后观众自己可以去回答这个问题。
第一导演:这次后期节奏怎么样,紧张吗?
余庆:我从今年大年初一就开始做后期,一直做到这个月6号我拍新戏进组,定剪全是我自己亲自定的,包括音乐也是全片都是我亲自贴的,花了特别大的精力,片子看了很多遍。
第一导演:300多天啊,每天都在做《迷雾追踪》?
余庆:没有一天休息,没放一天假。
第一导演:话说疫情期间有不少同类爆款出来,对你有刺激吗?
余庆:他们会给我的刺激是,一定要好好做。我非常喜欢这样的市场状态,不断有年轻导演出现,就是好而不同,大家都很好,但大家拍的东西又都不太一样。
第一导演:这部剧,最希望观众得到的愉悦是?
余庆:还是希望观众能感受到我最初设定的那种快感,包括我的分集里涉及的那些反转,但是这些反转只是技术性的东西,技术之后让他们又能够感受到我想要表达的,往我们的社会深处的,处于中国社会深处的那些角落去看的感受。
蒋勤勤是一位非常被低估的演员,非常被低估
余庆:其实国内很久都没有一个女性为主角的刑侦剧,以前《重案六组》的时代可能会有,但后来几乎没有。
第一导演:《重案六组》也还有个李成儒。
余庆:对,但是我们偏年轻这一代的创作者来讲,都没有这样一个角色,我还希望它有差异化,和大家的不一样,所以我会更想去创作一个成熟,又很能干的一个女性刑警的角色。
第一导演:那调动是不是非常大?
余庆:是非常大的,我几乎重写了整个故事,但这一轮调动是伴随着我把整个故事变得更精彩,当然我还是把原先的设定,包括我的一些分角的卡点,以及整个故事要表达的核心都留下来了。
第一导演:写人物的时候,会在黑板上贴几个备选演员照片吗?
余庆:没有,我其实没有这个习惯。相反,我觉得如果我去设计一个演员的话,可能会局限,我写剧本的习惯,是让我自己演每一个角色。因为只有这样,你写出来的剧本,演员拿到的时候,他的感受才是通畅的。
第一导演:蒋勤勤一开场,是去办离婚,她身上竟然带着刑侦办案的血迹,这个是怎么去设想的?
余庆:我要让观众认识到的这个女警察,她是带着故事来的,而不是苍白地出现,观众会跟着她这状态直接进入故事。
余庆:我有意设置一个小孩的漫不经心,说明这个家庭它存在一个很久的问题,可能不是此刻才开始。包括小孩戴着帽子,这些细节,都在说明他和他母亲的关系,是一个疏离的关系。
余庆:蒋老师她其实是一个非常被低估的演员,非常被低估。首先她演了很多年古装戏,也演了一些琼瑶剧,所以很多人会对她演现代戏有一个迟疑。但她来演第一天的时候,第一天的晚上,我就觉得我们选对人了。
第一导演:是什么让你有这种感受?
余庆:第一天我们拍了一场吃饭戏,她就在那聊起一案子,随意提了几句,让她的一个下属没事回家照顾一下老婆什么的,一边吃饭一边说得很随意,也不看人,就那种成熟,是很电影的一种表达方式,完全是我需要的。
余庆:蒋老师看片量很大,她也对很多片子有兴趣,像一些英剧、美剧她都看的,我们偶尔还会分享,而且她父亲也是警察,所以对她来讲,《迷雾追踪》呈现的角色对她有很大吸引力。这是她第一次演警察。
第一导演:你跟蒋勤勤老师有没有讨论过这个人物最根里的困境,包括角色童年时父亲案件的黑洞阴影?
余庆:可能你没看后12集,后12集里有讨论她父亲的案子,父女的关系,蒋老师她一开始就拿到两季的剧本,好几次看到那里就哭了。她对整个故事的理解和对人物的感受,跟我是非常相近的。
第一导演:在这里有中年职业女性的焦虑吗?
余庆:我没有太考虑这个,我只是在考虑她的身份和她的过去,她单一的个体。我并不希望用一个人概括所有人。
我们所有的演员都很期待能继续再往下做第三个案子、第四个案子,能看到这几个警察折射出来的一些社会面,但这个社会面有可能不是非常具体,是广义的。
我们之前的海报上有一句话叫“看透山河”,我认为刑警和医生一样,他们就是一个视角,这是《迷雾追踪》系列的核心。
余庆:我跟他见面的时候,我感觉他是一个有故事的演员,我选演员有自己的一个习惯,我会看他的眼睛和他说话的方式,他未必一定要很完美的形象,优质的演员,始终会有一种忧伤感,他会给观众带来一种深厚,尤其我们这个故事非常需要这个点,而且周游又有他痞帅的那一面。
第一导演:他现在还带着一点《热血高校》的劲。
余庆:对。
第一导演:他这角色也有心底的困境,你会不会从他身上找一些,让他带到角色里?
余庆:他更多还是从一个纯粹演员的角度做,我的动机是什么,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他其实会想得更简单一点。
周游他是一个非常乐观聪明的演员,所以他更多还是考虑这些。
以前一门心思想做电影,但现在,我是电影和剧五五开
余庆:我真正开始了解电影是在大学,在海南大学学的戏剧影视文学。
因为我高中时比较喜欢文学,考大学时,觉得可能戏剧影视和文学是相似的。然后在大学学习的过程中,发现影视是更大众、更流行的表达方式。
第一导演:可是你不可能中学时不看电影吧?
余庆:其实我们生活的地方比较落后,从初中开始我就住宿,天天关在学校里面读书,根本就没有机会接触电影。
我刚进大学的时候,有一个公共的计算机房,里面有一些很老的电脑,有很多校内网络上库存的电影,都是非常经典的好莱坞电影。
第一导演:奥斯卡系,对吧?《教父》《阿甘正传》《肖申克的救赎》……
余庆:对,非常多那样的电影,《放牛班的春天》那样的。那时我会有一种感受,电影都是这样的,都那么好看,然后密集地看了很多类似的片子。
第一导演:有没有欧洲三大系的,先锋一点的片子也吸引到你?
余庆:我觉得是一部分,比如说基耶斯洛夫斯基的《爱情短片》,费里尼的《大路》,我就很有感觉,但是像《放大》我的感受就没有那么强烈,并不是说不喜欢,是我会很客观地遵从自己的感受。很多大师的片子我很喜欢,但也有一些我没有感受到。
等我到大二的时候,我才意识到电影是有人可以拍的。
第一导演:这个人就是导演。
余庆:对,其实并不是明确地说他是导演,而是说我只要有一台机器,我就能把这个画面拍出来,我只要有这个感觉就可以,比如说一个MV,如果我有这个感觉,我们自己也可以拍出来,所以那个时候我们就开始试验,包括很多拍法,很多剪辑的方式,很多用音乐的方式。
第一导演:学校本身会教你什么吗?
余庆:我们专业是编剧、导演、表演、摄影、剪辑、戏剧、电影史、中外戏剧史等等全都学,非常杂。
第一导演:之后跟五百是怎么走在一起呢?
余庆:他在拍《心理罪》时,看我到拍了两个网络电影(《监禁风暴》《特殊嫌疑犯》),他说是一口气憋着看完,上厕所都懒得去上的那种,然后就让他公司的人找我,跟我聊了一次,就一起合作了《古董局中局》。
第一导演:你自己有没有一个野心,就说我一定要成为一个什么什么样的导演?
余庆:其实这个野心并没有那么明确,但我知道我自己能到什么程度。
我觉得影像这东西它主要是一个感受和审美。
第一导演:你会不会觉得自己节奏太快?缺少时间修整?
余庆:其实我一直把影视当成唯一的职业,我认为我自己进步的过程,就是创作的过程,过程中它验证了我很多想法,包括很多大师留下来的经验,不管是书籍上,还是他们采访上说的东西,这些东西最终通过自己的创作去验证了。可能懂得理论的人很多,但你真正把它验证之后变成自己东西的,并不那么多。
余庆:首先如果我拍一个电影的话,还是希望它在院线放,这是我的第一个想法,所以那些演员、导演、制片人,他们的愤怒或者他们的不甘心,我是理解的。另一方面,我也能够理解华纳的做法,包括《信条》票房不好,有各方面的原因,疫情我手里压那么多片子,可能过期了它就没有那么值钱了。
所以这两年做剧,我个人的看法是有些改变,以前我会一门心思想做电影,但现在对我来说是五五开的。特别好的一个电影的故事,那我可能就做电影,如果我有一个故事足够大体量,又展现的是厚重的历史和人生,那可能做电影未必合适。
如果《迷雾追踪》做成一个电影,它可能就是一个偏小众的电影了。
余庆:其实我从来都没考虑这个问题,因为我也没有下载过抖音,也没有下载过快手。
第一导演:你就从来不用是吧?
余庆:对,如果说你让我打游戏,打《NBA 2K》,可能我会,因为我是喜欢运动的人,所以我知道我可能会喜欢它。
但如果你让我下一个快手,刷一些视频,可能也会觉得很有趣,但我也没有触碰过它。
对我来讲,可能还是时间太有限,我想把自己手里面的事情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