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想看的大学——西南联大

我去国内许多大学,每去到一所大学哪里的朋友总是热情邀请我参观他们的校园,期待我对他们优美的校园、气派的大楼赞美一番,老实说我的兴趣都不大,包括带着光环的北大清华。唯有一所大学是我最想去看的,尽管它在中国高等教育史上只存在短短的几年,尽管它只留下一处让人们去缅怀的旧址,它就是西南联大。

2015年借到云南大学讲学的机会实现了我的夙愿,来到了云南师范大学校内的西南联大旧址。这所因抗战而建立并存活八年的大学成为中国教育史上的一座丰碑。西南联大留下遗迹已很少了,有些是复原的,有些是后建的。抗战时期,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南开大学先迁至湖南长沙后西迁昆明,1938年成立国立西南联合大学。抗战胜利三校回迁京津,1946年西南联大解散。西南联大在滇整8年在极其艰苦的条件下培养出大批杰出人才,其中有许多是蜚声中外的一流科学家。那时的西南联大教师是没有绩效考核的,听说一直没有绩效考核的云南大学现在也要推行了,祸兮福兮?

联大8年,前后任教的教授有朱自清、闻一多等300余人,他们都是各个学科、专业的泰斗、顶级专家。学生有8000人,毕业生3343人(1938~1946年)。联大师生担任中央研究院首届院士(1949年)27人、中国科学院院士154人(学生80人)、中国工程院院士12人(全是学生),其中有杨振宁、李政道2人获得诺贝尔奖(物理学奖);赵九章、邓稼先等8人获得两弹一星功勋奖;黄昆、刘东生、叶笃正、吴征镒4位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获得者;宋平、彭佩云、王汉斌等人成为国家领导人。旧址免费参观,里面不仅有西南联大纪念亭、纪念碑,还有红烛路、闻一多先生塑像、闻先生衣冠冢……当年的联大旧址仅存一排教室,一口水井。一二一纪念馆修得很好,还有烈士墓与纪念碑纪念树,很是肃穆。不时有远道而来的游客。

西南联大馆史纪念的大多是革命斗争史,如“12.1”学生运动和闻一多、李公朴被害,昆明还有一条路叫“先生路”,是纪念当年在这条小路被特务暗杀的闻一多先生。"一二·一" 烈士墓西,耸立着一块由著名学者冯友兰撰文、闻一多篆额、罗庸书丹的西南联合大学纪念碑。这碑文(附后)写得气壮山河,标题中“国”少了一笔,意为国破山河在。抗战八年间,西南联大从军学生前后一共达到834人,其中不乏主动投笔从戎的热血青年,联大委员会委员清华大学校长梅贻琦之子梅祖彦就是其中之一。除了担任翻译外,联大学生还参加了远征军和空军。在1942年至1945年间,为了保证空中运输线"驼峰"航线的畅通,1500名中美健儿血洒长空。根据记载,其中就有联大的从军学生。

西南联合大学纪念碑文:

中华民国三十四年九月九日,我国家受日本之降于南京,上距二十六年七月七日卢沟桥之变为时八年,再上距二十年九月十八日沈阳之变为时十四年,再上距清甲午之役为时五十一年。举凡五十年间,日本所鲸吞蚕食于我国家者,至是悉备图籍献还。全胜之局,秦汉以来所未有也。

国立北京大学、国立清华大学原设北平,私立南开大学原设天津。自沈阳之变,我国家之威权逐渐南移,惟以文化力量与日本争持于平津,此三校实为其中坚。二十六年平津失守,三校奉命迁移湖南,合组为国立长沙临时大学,以三校校长蒋梦麟、梅贻琦、张伯苓为常务委员主持校务,设法、理、工学院于长沙,文学院于南岳,于十一月一日开始上课。迨京沪失守,武汉震动,临时大学又奉命迁云南。师生徒步经贵州,于二十七年四月二十六日抵昆明。旋奉命改名为国立西南联合大学,设理、工学院于昆明,文、法学院于蒙自,于五月四日开始上课。一学期后,文、法学院亦迁昆明。二十七年,增设师范学校。二十九年,设分校于四川叙永,一学年后并于本校。昆明本为后方名城,自日军入安南,陷缅甸,乃成后方重镇。联合大学支持其间,先后毕业学生二千余人,从军旅者八百余人。

河山既复,日月重光,联合大学之战时使命既成,奉命于三十五年五月四日结束。原有三校,即将返故居,复旧业。缅维八年支持之苦辛,与夫三校合作之协和,可纪念者,盖有四焉:我国家以世界之古国,居东亚之天府,本应绍汉唐之遗烈,作并世之先进,将来建国完成,必于世界历史居独特之地位。盖并世列强,虽新而不古;希腊罗马,有古而无今。惟我国家,亘古亘今,亦新亦旧,斯所谓"周虽旧邦,其命维新"者也!旷代之伟业,八年之抗战已开其规模、立其基础。今日之胜利,于我国家旋乾转坤之功,而联合大学之使命,与抗战相终如,此其可纪念一也。文人相轻,自古而然,昔人所言,今有同慨。三校有不同之历史,各异之学风,八年之久,合作无间,同无妨异,异不害同,五色交辉,相得益彰,八音合奏,终和且平,此其可纪念者二也。万物并育而不相害,天道并行而不相悖,小德川流,大德敦化,此天地之所以为大。斯虽先民之恒言,实为民主之真谛。联合大学以其兼容并包之精神,转移社会一时之风气,内树学术自由之规模,外来民主堡垒之称号,违千夫之诺诺,作一士之谔谔,此其可纪念者三也。

稽之往史,我民族若不能立足于中原、偏安江表,称曰南渡。南渡之人,未有能北返者。晋人南渡,其例一也;宋人南渡;其例二也;明人南渡,其例三也。风景不殊,晋人之深悲;还我河山,宋人之虚愿。吾人为第四次之南渡,乃能于不十年间,收恢复之全功,庚信不哀江南,杜甫喜收蓟北,此其可纪念者四也。联合大学初定校歌,其辞始叹南迁流难之苦辛,中颂师生不屈之壮志,终寄最后胜利之期望;校以今日之成功,历历不爽,若合符契。联合大学之始终,岂非一代之盛事、旷百世而难遇者哉!爰就歌辞,勒为碑铭。铭曰:痛南渡,辞宫阙。驻衡湘,又离别。更长征,经河泽。望中原,遍洒血。抵绝徼,继讲说。诗书器,犹有舌。尽笳吹,情弥切。千秋耻,终已雪。见倭寇,如烟灭。起朔北,迄南越,视金瓯,已无缺。大一统,无倾折,中兴业,继往烈。罗三校,兄弟列,为一体,如胶结。同艰难,共欢悦,联合竟,使命彻。神京复,还燕碣,以此石,象坚节,纪嘉庆,告来哲。

云南师范大学目前已把主要部分迁往昆明近郊的呈贡,缺少学生的老校区已是物是人非,西南联大旧址也少了许多人文气息。在我即将离开的时候拍下这张照片,闻一多先生雕像下坐着两个青年学生,这让我联想起中国大学的精神,它会离我们远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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