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赢家(上)

赢   家

刘景岗||湖北

江州市委派该市市委副书记文京赴南都省岩州市组建同乡会暨商会,文京很自然地想到了俞苍海。他认为,俞苍海应该是会长的最佳也是唯一人选。

在文京心中,俞苍海的情商之高,是一般人只能望其项背的,只要你有机会接触到他,他的热情犹如冬天的暖阳,让你倍感温暖与温馨。

文京乘坐的飞机刚一落地,乘务员告诉乘客,各位必须下飞机后乘车摆渡去候机楼。文京刚下弦梯,俞苍海已在弦梯口等候,他万分热情地握着文京的手,一个劲地说:“欢迎,欢迎!”并告诉文京,他是通过特别通道把车开进来的。

恭敬不如从命,文京一行径直蹬上了俞苍海为他们准备好的考斯特面包车。

尽管已步入花甲之年,身为南都市日兆房地产公司董事长的俞苍海看上去依然英俊潇洒,1.8米的个子,苗条硬朗的标准身材,岁月的风霜并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太多痕迹,一张看不到一丝皱纹的白晰的脸,一头梳得整整齐齐的黑发,着一身笔挺的西服,打着一条十分醒目的腥红色领带,略带磁性的嗓音让人感到烫贴,稳重与亲切。“文书记,今天把您们一行人安排在岩州市五州大酒店,五星级,服务超好。”俞总对文京说:“现在已近五点了,到宾馆有半个小时的车程,待会您们进房间整理一下再到大厅集中,晚餐安排在海边,现抓现做,吃海鲜。”在文京的记忆中,每次到岩州来,俞苍海都是这样,安排得既豪华高档,又不显摆,如行云流水一般自然,让你的自我感觉好得爆棚。

一上酒桌,俞苍海就不是我们平时看到的那个风度翩翩、外表斯文儒雅的俞总了,那简直是一匹脱缰的野马,恣意倘佯,豪情万丈。“喝酒我只喝茅台”,这是他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他总是用三两的量壶装酒,不管是否喝酒,这第一杯是不得推辞的,而且,这第一杯,他作为东道主,总是站起来,表达一席欢迎的辞令,再幽默地说:“我们先喝一小口,然后把酒杯端起来,一饮而尽。”

其实,俞苍海的酒量并不十分大,只是那气势吓人。这种量壶,他喝两杯尚清醒,再喝就会失态。酒桌上他从来不怕别人笑话,他曾讲过自己许多醉酒的经历,还有一些精彩的故事。

有一次,他到河南去考察业务,一下飞机就对来机场接站的人员说:“我没别的爱好,就喜欢喝点酒,打遍全国无敌手,你回去就给老板说,要他安排好茅台酒,菜可以随便一点。”对方马上应允,并按要求,备足了酒。开宴时,俞总便豪情万丈,按惯例举起了酒杯,对大家说:“为了感谢贵公司的盛情款待,我先喝一小口。”说完,端起量壶,一饮而尽。他本意是想以此气势压住对方,没想到刚放了酒杯,对方的张董事长就亲身为他倒了一壶,没等吃菜,张总便说:“为欢迎俞总前来指导工作,我敬俞总一小口。”说完,便一仰头将一壶酒一饮而尽。俞总就是这两壶的量,他满以为第一壶那架式一定会把局面牢牢把握在手的,没想到对方杀了个回马枪,虽然心里很胆怯,但迫于牛吹在前,便硬着头皮将这壶酒给喝了。更没有想到的是刚一落座,对方又主动下位为他酌了一壶酒,然而将自己的酒壶倒满,说:“为加深印象,我再敬俞总一小口,先干为敬”,说完,又把头一仰,一壶酒已咕咚下肚。俞总知道这一壶酒喝下去,他会烂醉如泥,所以显得犹豫不决,对方见状又将自己的杯子倒满,说:“为了表达我的诚意,我再喝一小口,用两小口换取俞总喝一小口。”说时迟,那时快,头一仰,张总又饮了一杯。俞总已被逼到墙角,连一点回旋的余地都没有了,只好硬着头皮喝下了第三壶,结果可想而知,现场醉得不省人事,被送到医院。当第二天醒来时,俞苍海问:“张总酒量怎么这么大?”前来照看他的张总秘书说:“我们张总喝酒外号叫张倒口,即喝酒的量可以承受倒口的洪水。”他接着开玩笑地说:“你俞总是俞小口,今天碰到张倒口了当然要吃亏啰。”从此,俞小口碰到张倒口的故事在坊间广为流传。

既然大家都知根底,酒尽管喝得很豪壮,但量控制得很好。

吃过饭后,俞苍海又盛情邀请文京一行去卡啦OK唱歌,说是安排在梦海潮歌厅,文京对俞总说:“现在有纪律规定,不允许党政干部参与这类娱乐活动,再说,旅途劳顿一天了,让我们先休息会。”看文京口气十分坚定,俞总没有坚持,上车把文京送到了五州大酒店。

文京回到房间,洗了个澡,躺在柔软而舒适的双人床上,关了灯,闭上眼,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他想起了第一次与俞苍海见面的一些往事。

那是在二十五年前,文京作为汉州市经委副主任,为考察一个工业项目,带一波人来到南都省岩州市,来人当中有位是俞苍海的战友,时任市经委项目科科长。他奋勇自告地说:“只要是到岩州考察,我的战友俞苍海一定会热情地接待好大家。”见黄科长如此热情,文京答应了他通知俞苍海为文京一行接站。

出乎文京的预料,俞苍海的那次接待之热情,让他们一行人十分感动。住的也是这次他安排的五州大酒店,第一餐安排他们吃了湘菜,说明天带他们参观红树林再去海边吃海鲜。吃过晚餐已是傍晚八点多钟,刚放下杯筷,俞苍海就邀请文京一行人去卡啦OK厅唱歌,尽管文京想婉言拒绝,但他不容分说地把半推半就的文京及一行人用车拉到了名为椰江春的夜总会。

椰江春夜总会门口,红、黄、绿、紫相间的霓红灯在闪烁,曼妙的音乐从放置在门前的音箱里缓缓地流出。俞苍海带着文京一波人走在前面,此刻他神彩飞扬地对大家说:“你们来岩州算来对了,目前这座城市可以说是全国最开放的城市,不用看这满街的霓红灯在夜空中闪烁形成的一道风景,最让你们震撼的是当你们走进舞厅,将会有上百名打扮得性感而花枝招展的女孩子们在等待着你们。就我看,那是一群候鸟,哪里有丰厚肥美的食物,她们就飞到哪里,你们看看她们不都到最开放的岩州栖身了吗?”

他十分熟练地把文京一行带入一个大厅,只见装璜得如皇家宫殿的大厅一面站着两排穿着暴露打扮妖艳的女子,俞苍海对文京说:“随你挑,挑好了到包房陪唱陪聊陪喝,还可以到大厅陪你跳舞。”文京从来没有见到这场面,死活不肯挑,俞苍海毫不介意地说:“那我就来一个拉郎配为文主任挑一个啦。”带着一群男男女女,文京一行来到了一个诺大的包间,俞苍海如鱼得水,异常活跃,又是点歌,又是主唱。由于第一次进入这种场所,文京表现得很拘谨。为打破尴尬局面,俞苍海把一个女孩塞给文京,“去挽他到大厅跳舞去。”见文京一口回绝,俞苍海两只手一手拉一个女孩,往舞池里带,说:“文老板又不待见你们,我来,我一主两拖!”说罢,踩着音乐的点子,沉迷于歌舞之中了。

结束时,那些被挑选的女子自然地把俞苍海团团围住,只见俞苍海从钱包里抽出一沓钱,按每人二佰逐一发送,发到陪文京的女子,他先是摸了摸只有两根勒进白晰的肉里的背带的祼背,又拍了两下,说:“今天便宜你了。”再送去二佰元。

那天折腾到深夜一点才回宾馆。文京那晚也在犯嘀咕,俞苍海何许人也,哪来这么多钱让他如此潇洒?带着这个问题,文京进入了梦乡。

其实,男人有时也是需要有颜值的,七十年代初,初中毕业的俞苍海回乡务农,不安于现状的他使尽全身解数,参军入伍了。

新兵整训结束后,部队师首长到新兵里挑选勤务兵,一眼就看中了皮扶白晰、身材高挑、眉目清秀的俞苍海。

勤务员这兵种好像就是为俞苍海量身打造的,他灵活、勤快,办事干净利落,深受师首长的喜爱。师长每每评价下属,总忘不了夸俞苍海几句。

他每天总能做到没等首长起床,就已把首长的住房、办公室打扫得干干净净,打开水、整理好办公桌上紊乱的文书,当首长一起床,他就为首长备齐了洗漱物、洗脸水,挤好了牙膏。等首长洗漱完毕,早点就送上来了。每天首长的衣服他都洗得干干净净,折叠得整整齐齐,如果首长应酬,为首长代酒是家常便饭,万一首长喝多了,他很快就为首长备置了红糖水,并为首长洗漱,安顿好首长的休息。对首长,他可谓忠心耿耿、无微不至、悉心照顾。

俞苍海所在的是野战部队,一次部队举行规模较大的军事演习,中央军委的领导亲临现场观摩,俞苍海的首长亲临一线,身先士卒,现场指挥,在跨越山地障碍时不慎股骨粉碎性骨折,住进了医院。

俞苍海可谓抓住机遇了,他把对病中首长的悉心呵护做到了极至。

他四处打听,按多饮用含钙量高饮品的要求,每天上午督促首长喝一杯牛奶,在餐饮上,他将有助于恢复骨质增长的豆制品、绿叶蔬菜、磨菇以及骨头汤做成食谱,敦促食堂每天按食谱下单,不断变化烹饪方式,送到首长床头。

在大小便上,他每天毫无怨言地把便盆放在首长臀下,拉完后,立即亲自为首长又擦又洗,弄得干干净净,不留一点残气。

为了让首长讲究卫生的习惯延续,他每天不厌其烦地为首长全身上下擦洗一次,还特意弄来首长比较喜欢的薰衣草原汁的香水,淡淡地洒在床头,以舒缓首长的心情。

由于股骨骨折,大腿打上石膏后躺在床上基本不能动弹,俞苍海依然每天多次动手让首长翻身,免得睡久了身上长褥疮。

两个多月后,通过检查,医生确认骨夹已经形成,可下床进行恢复性的功能训练了,开始首长用拐仗不习惯,俞苍海也就成了他的拐仗。那正是盛夏八月,俞苍海总是紧紧地贴在首长的身体,让首长的手扶在自己的肩上,试探着一步一步往前走,有时,首长走着走着,总觉得力不从心,气不顺,冲着俞苍海发脾气。俞苍海总是以笑脸相迎,鼓励首长慢慢来,一定会恢复的。

通常是每天上午、下午各下床活动一次,时间短则大半个小时,长的达两个小时,每次搀扶着首长下来,全身汗都湿透了。但俞苍海没来得及收拾自己,立马将同样大汗淋漓的首长弄到病房,为他洗完澡,换好衣服,这样才自己去洗澡。

三个多月下来,首长终于能自如地下地走路了,俞苍海却瘦了近十五斤,本来就苗条的身材,现在显得有些单薄。

返回部队的那天,首长单独叫上俞苍海,他们共进晚餐,首长用慈祥却也带着感激的眼神看着他,对他说:“小俞,对自己的前途有什么想法没有?”此时的俞苍海心在砰砰地直跳,这是他期待已久的问话了,但他克制着,稳住自己的情绪,不动声色地说:“谢谢首长对我的关心,跟首长惯了,不想离开首长。”首长拍拍俞苍海的头,满面笑容地说:“我是舍不得你走,但我更不愿意让你当一生的勤务兵哪,先下连队吧,我会把你当儿子一样一直关照你的!”

几天后,一纸排长的任命书下到连队,俞苍海顺利地实现了他人生的第一个梦想,他的军装由两个兜变成了四个兜。俞排长迈着稳健的步伐走马上任了。

首长没有食言,一直在关注着俞苍海的成长,俞苍海没有辜负首长的希望,他以其超人的情商折服了周围的战友和领导,一路春风得意,左右逢缘,仅用了十五年升任上校团长。

其间,他将家乡的妻子按政策随军,转了商品粮,妻子为他生下一个儿子。他把用一个闷罐子车拖到部队来的老乡战友都甩到了后面,成为第一大赢家。

见好就收,1990年,俞苍海结束了自己的军旅生涯,转业到省城江湖市,在一家厅级机关任办公室副主任,分管后勤工作。

他安排好妻子的工作,为已读初中的儿子择好校,过上了悠闲而自在的生活。正常情况下,年近四十的他应该在波澜不惊中惬意地享受生活,安渡余生。

作为一名转业干部,他对自己的前途不报什么期待,对唯一一个儿子的教育,他十分上心。眼看儿子要上初三了,各项成绩都还可以,唯独外语一塌糊涂。他极想为儿子找一个一对一补习外语的老师。

仿佛是老天的安排,机关分来一位女大学生,毕业于四川外国语学院,正好也分到办公室从事文员工作。作为顶头上司,俞苍海没有费多大的劲,就将女大学生夏丽霞请到他家,成为家庭教师,专教他儿子的外语,每周安排二次课。

夏丽霞当时芳年二十四岁,身材姣好,亭亭玉立,面容可人,一双大眼睛像一汪深潭,清彻明丽,不经意剪出的一头短发将她那白晰的鹅蛋形脸展示得一览无余,也显得格外精神。

起初,只是为了给孩子找家庭教师,这一来二去,期间偶尔在一旁督促儿子上课的俞苍海仔细观察下来,他完全被夏丽霞那清新脱俗的美打动了,他开始心猿意马,试探着接触这位女孩子了。

女孩子都喜欢游山玩水,厅里有小车,每逢星期六星期天,曾经是老司机又分管车队的俞苍海就利用职务之便弄一辆车,开始是把一家人和家庭老师夏丽霞一起乘车在市郊找个地方度度周末,渐渐地,就约夏丽霞一个人与她驱车去郊外看风景。

不知从哪里打听到夏丽霞喜欢游泳,他马上从省城一个条件最好的游泳馆办了年票,隔三岔五地用车把夏丽霞拉到游泳池,两人双双下水在水中嘻戏。

夏丽霞开始慑于服从领导,并不是十分情愿地来到俞苍海家,但随着时光的流逝,她逐渐深深地被这个男人的魅力所折服,在夏丽霞眼中,俞苍海高大魁武、皮肤白晰、眉清目秀、玉树临风,很有男子汉气质,又不乏男人少有的柔情,尤其是他一举一动都能做到夏丽霞的心坎上,她的心慢慢地被俞苍海给融化了。

那一天,他们一起游完泳,上车准备回家,俞苍海突然提出找一家餐饮共进晚餐,夏丽霞欣然同意了,走进装璜华美的滨江宾馆餐饮部,俞苍海充分彰显着他那大度潇洒豪放的气派,夏丽霞看在眼里,感受着这位男人的潇洒,爱慕之心油然而生,心里暖暖的。那倒进玻璃杯的高档红酒仿佛在杯中燃烧,两人双双碰杯畅饮,本来已走的很近的心此刻贴得更紧,一次碰杯时,俞苍海的手有意贴在夏丽霞的手上,夏丽霞丝毫没有回避,而是迎上去贴得更紧,这一细微的动作给了俞苍海极大的鼓舞,他迅速放下酒杯,紧紧地抓住了夏丽霞那只也刚放下酒杯的手,夏丽霞依然没有丝毫地反抗,反而也紧紧地捏住了俞苍海的手,把她那双含情脉脉地眼神投向了俞苍海。

匆匆吃罢,两人默契地在滨江宾馆开了个房,就在那天,俞苍海表现出了一个男人无坚不摧的阳刚之气,也融进了他对一个女性入微的体贴。夏丽霞也尽情地展示了一个女人的妩媚与缠绵。两个人都步入灵与肉水乳交融的最高境界。

从此,两个人似乎在各自的对方身上产生了一种无法摆脱的依恋,找到了情与爱的归依,他们不时地纠缠在一起,尽情地享受着偷尝禁果而带来的乐趣。不久,夏丽霞怀孕了,她把这消息告诉给了俞苍海。俞苍海果断地回答:“你等着,我尽快离婚娶你!”

俞苍海离婚的过程十分艰难,他的妻子死活不同意离婚,吵闹、家暴、威逼,俞苍海使出全身的解数依然达不成目的,他的妻子像一根折不断的纫草,紧绷着不愿离婚的这根底线。压跨他妻子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半年没归家的俞苍海那天回来说是要拿什么东西,妻子试探着:“你已经不把家当家了,还有什么脸回来拿东西,这个家没有你的东西!”俞苍海坚定地说:“只要你同意离婚,这个家里的任何东西我都不要,全归你!”妻子说:“我已经到厅里找领导举报了你们这对狗男女,如果你敢和我离婚,厅里也将开除你们!”俞苍海坚定地说:“为了离婚,我财产工作都可以不要!你就死了这份心吧。”妻子见他如此绝情,终于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正是盛夏,已在单位被上下口诛笔伐的俞苍海和已怀身孕的夏丽霞在离婚的第二天就双双逃离单位,来到南都省岩州市,俞苍海是净身出户,身着一件汗衫一条西装短裤,夏丽霞也参加工作不久全部家当用一只皮箱装着随俞苍海来到南都岩州市。

那年,俞苍海四十岁,突然间,他变得一无所有,而且一切都要从头再来,但他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失落,他笑着对前来迎接他的战友说:“我抱得美人归,拥有丽霞,我就拥有了整个世界!”

(未完待续)

图片/网络

作者简介

刘景岗,男,湖北省仙桃市人。1958年3月生。大学学历,中文专业。当过知青,教过书,做过机关文字工作,担任过镇党委书记,市人社局长,市人大副主任,现退休。在职时,发表过作品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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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石   瑛  赵春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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