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三夜的哭嫁，离娘，家乡古蔺的婚仪

离 娘

陈新华

明天，堂妹于归之喜，我自然得去送她一送。

一进幺爸家坝子，便看见堂妹在里里外外招呼着客人，一脸的喜气洋洋。

堂妹见我，咋呼呼跑过来，连抱带亲。

“妹，你咋不呆在闺房里哭啊？”

我这一问时，答案随即便已出现于脑际。

随礼时，两本礼簿。其中一本便是用于收“眼泪钱”了。

一切都在随着时代而变化。

想起了“哭嫁”和“离娘”，那是多么隆重何其感人的仪式啊！

哭嫁。那新娘可得哭三天三夜啊。第一天，哭至亲。父母的养育之恩，兄弟姐妹的手足之情，爷爷奶奶、伯叔姑姨的关爱之心，一一回顾，一一哭诉，手帕哭湿若干张，眼睛哭得老肿，停止哭声，全身还在抽搐状态，浓浓的亲情啊，便融进这哭诉中，牵得亲人们肝肠寸断。第二天，哭团邻。“远亲不如近邻”，尤其是在我们农村，谁个姑娘的成长能离开团邻的照顾？——长辈的怀抱，邻家的饭菜，全都印在姑娘的心坎，这一刻要离别，又怎么割舍下这胜似亲情的情意？第三天，哭亲戚。这一天算是“起媒”，远近的亲戚都赶了来，新娘便哭着细数点点滴滴的深情交往，那些拜年的细节、端午节的往来、婚丧嫁娶日子的闲聊，全都变成最美好的诀别，诀别牵动伤感，伤感化作眼泪和时缓时急时高时低的哭诉。

哭嫁是新娘表情达意的最佳方式，也是衡量新娘才智和贤德的标准。三天里，母亲、姐妹、婶娘、姑姨等会陪哭，带着对新娘的不舍、怜爱和祝福。

“离娘”更是算得上感天地、泣鬼神了！

新娘经过三天的哭嫁，离娘时辰到了。

新娘被人从闺房搀出，此时的新娘已是疲惫不堪，更似伤心欲绝，双手托着手帕蒙着 脸，哭得东倒西歪。

搀到堂屋中央，便有人塞给新娘十二双筷子，新娘一手蒙脸继续哭，一手紧攥筷子从肩头反向自己背面，这时，新娘的哥哥或弟弟早已站在新娘背后。

这便是最考验新娘的品行的时候了！

新娘依旧哭诉着，从小到大的所有生活：甜美或忧伤、感动或委屈、恩情或怨怼，似乎都要在这一刻全部倾诉完，围观者无不不断擦拭眼睛，脆弱者更会悄然离场，怕心碎在这堂屋。

新娘用悠长而又高低起伏的声音哭到“一把筷子十二双时”，全场静默，眼光齐刷刷盯着筷子。新娘哭诉语言丰富还是贫乏、对娘家祝福的深浅，全在这一刻了。

“一把筷子嘛十二双，送给哥哥（弟弟）嘛买地方，一把筷子嘛十二匹，送给哥哥（弟弟）嘛买马骑……”随着祝福的哭声，筷子从新娘手里滑脱，别看新娘蒙着脸，哭昏的样子，心里可明白得很呢！无私而又与哥（弟）默契的新娘，筷子神速全滑进哥（弟）手里，赢来一片赞叹声,这表明财运全留在娘家了；与哥（弟）有矛盾未解开的新娘，筷子便可能有一部分从背后散落在地上，引来声声叹息，这说明部分财运会散落；自私一些的新娘便会故意让部分筷子从胸前掉落，象征部分财运归自己——这一切完成得自然顺畅，看起来是神的旨意而非人为！

新娘乐音般的哭诉、有节奏的摇头晃脑、一瞬间的“甩筷”结束——从此，“我”便离了这生我养我的娘家啊！

哥（弟）背起新娘，“离娘”才在一大片湿了心脏的泪人儿面前结束。

“哭嫁”和“离娘”，引出的是亲朋好友、团邻四紧的一场集体大悲恸，这悲恸是一场情感的洗礼、心灵的净化，是一场轰轰烈烈的感恩教育，一次彻彻底底干干净净的情感交流！

默默地回想着儿时参与无数次的哭嫁和离娘的仪式时，我竟然感到心在酸痛。

明天，堂妹如何“离娘”？我，能否再在亲爱的家乡看一场“离娘”？

作者简介

陈新华，泸师附小习之学校中学部教师，曾在丹桂中学、中城中学任教。所执教的《动物笑谈》获四川省一等奖、教育部优秀奖；所撰写的《初中主题群文阅读资源的开发策略和实践反思》在《新课程评论》发表后被中国人民大学报刊资料中心全文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