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传奇:渔丈人义渡楚亡臣,伍子胥乞食浣纱女
伍员过了昭关心中暗喜,放步而行,走不上数里,遇着一人,伍员认得他姓左名诚,为昭关击柝小吏。他原是城父人,曾跟随伍家父子射猎,所以认识颇真。见了伍员,大惊道:“朝廷索公子甚急,公子如何过关?”
伍员道:“主公知我有一颗夜光之珠问我取索,此珠已落人手将往取之,适才禀过蒍将军,蒙他释放来的。”
左诚不信道:“楚王有令:'纵放公子者,全家处斩。’某请同公子暂回关上,问明了主将,方才可行。”
伍员道:“若见主将,我说美珠已交付与你,恐汝难于分辩。不如做人情放我,他日好相见也。”
左诚知伍员英勇,不敢相抗,遂纵之东行,回到关上,隐过其事不提。伍员疾行,至于鄂渚,遥望大江,茫茫浩浩,波涛万顷,无舟可渡。伍员前阻大水,后虑追兵,心中十分危急。忽见有渔翁乘船从下流逆水而上,伍员喜道:“天不绝我命也!”于是急呼道:“渔父渡我!渔父速速渡我!”
那渔父方欲拢船,见岸上又有人行动,乃放声歌曰:日月昭昭乎近已驰,与子期乎芦之漪。
伍员闻歌会意,即望下流沿江趋走,至芦洲,隐藏于芦荻中。少顷,渔翁将船拢岸,不见了伍员,复放声歌曰:日已夕兮,予心忧悲;月已驰兮,何不渡为?
伍员同芈胜从芦丛中钻出,渔翁急招之。二人践石登舟,渔翁将船一篙点开,轻桦兰桨,飘飘而去。不勾一个时辰,达于对岸。渔翁道:“夜来梦将星坠于吾舟,老汉知必有异人问渡,所以荡桨出来不期遇你。观你容貌确非常人,可实告我,勿相隐也。”
伍员遂告姓名。渔翁嗟呀不已,道:“你面有饥色,吾往取食给你吃,你姑且稍等片刻。”
渔翁将舟系于绿杨下入村取食,久而不至。伍员对公子胜说:“人心难测,安知不聚徒擒我?”乃复隐于芦花深处。
少顷,渔翁取麦饭、鲍鱼羹、盎浆,来至树下,不见伍员,于是高唤道:“芦中人!芦中人!吾非以你求利者也!”
伍员乃出芦中而应答。渔翁道:“知你饥困,特为取食,奈何相避耶?”
伍员道:“性命属天,今属于丈人矣。忧患所积,中心惶惶,岂敢相避?”
渔翁供之饮食,伍员与公子胜饱餐一顿。临去,解佩剑以授渔翁道:“此先王所赐,吾祖父佩之三世矣。中有七星,价值百金,以此报答丈人之恩惠。”
渔翁笑道:“吾闻楚王有令:'得伍员者,赐粟五万石,爵上大夫。’吾不图上卿之赏,而利汝百金之剑乎?且'君子无剑不游’,你所必需,吾无所用也。”
伍员道:“丈人既不受剑,愿乞姓名,以图后报!”
渔翁怒道:“吾以你含冤负屈,故渡汝过江。你以后报诱我。非丈夫也!”
伍员道:“丈人虽不望报,某心何以自安?”固请言之。
渔翁道:“今日相逢,你逃楚难,吾纵楚贼,安用姓名为哉?况我舟揖活计,波浪生涯,虽有名姓,何期而会?万一天遣相逢,我但呼你为'芦中人’,你呼我为'渔丈人’,足为志记耳。”伍员乃欣然拜谢。
方行数步,又转身对渔翁道:“倘后有追兵来至,勿泄吾机。”
渔翁仰天叹道:“吾为德于你,你犹见疑。倘若追兵别渡,吾何以自明?请以一死绝君之疑!”
言讫,解缆开船,拔舵放桨,倒翻船底,溺于江心。
至今武昌东北通淮门外,有解剑亭,当年子胥解剑赠渔父处也。
伍员见渔丈人自溺,叹曰:“我得汝而活,汝为我而死,岂不哀哉!”
伍员与芈胜遂入吴境。行至溧阳,馁而乞食。遇一女子,方浣纱于濑水之上,管中有饭。伍员停足问道:“夫人可假一餐乎?”
女子垂头应道:“妾独与母居,三十未嫁,岂敢售餐于行客哉?”
伍员道:“某在穷途,愿乞一饭自活!夫人行赈恤之德,又何嫌乎?”
女子看见伍员状貌魁伟,便说:“妾观君之貌,似非常人,宁以小嫌,坐视穷困?”于是发其箪,取盎浆,跪而进之。
伍子胥与公子胜一餐而止。女子道:“君似有远行,何不饱食?”
二人乃再餐,尽其器。临行对女子说:“蒙夫人活命之恩,恩在肺腑,某实亡命之夫,倘遇他人,愿夫人勿言!”
女子凄然叹道:“嗟乎!妾侍寡母三十未嫁,贞明自矢,何期馈饭,乃与男子变言。败义堕节,何以为人!你们走吧。”
伍员别去,行数步,回头视之,此女抱一大石,自投濑水中而死。
伍员见女子投水,感伤不已,咬破指头,沥血书二十字于石上:
尔浣纱,我行乞;我腹饱,尔身溺。十年之后,千金报德!
伍员题讫,复恐后人看见,掬土以掩之。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