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泊洼记事》​作者:焦寿轩/诵读:神话

团泊洼记事

作者:焦寿轩/诵读:神话

版式设计:沐兰  编辑:春晖

一九五八年八月二十六日,我们一行十多人,被从北京中国人民解放军高等军事学院送到天津市南郊静海县团泊洼河北省干部建设农场劳动改造,我被分到二连九班。班长、副班长和学习辅导员都是从省委、省人委机关下放的干部,专门负责管理我们这些右派。每个班共有二十一人,除正副班长和学习辅导员三人是吃干部食堂的下放干部外,其余十八人都是吃大灶饭的右派分子。

一九五九年秋,下放干部全部被召回单位上班。全场剩下的一千三百多个右派,场部决定让我们“自己管理自己”,正副班长由连部挑选右派当中所谓思想劳动表现较好的人员报厂部批准担任,我被任命为二连四班班长,全班仍是十八人。这个班长真的是不好当,除带头劳动,天天晚上都有会,不是研究布置生产就是汇报班里的改造情况。最重要的是要汇报全班人员的思想动态变化。坦白的讲,实在是太累,有时从田间收工往回走,都会边走边打盹儿!尤其怕大战、熬战加夜战,连轴转。本来口粮定量就不高,活计又重,人体消耗过大,营养跟不上,多数人得了浮肿病,无奈只好用瓜菜来补充。试想农场的活计全是重体力劳动,每人每月口粮定量是45斤,一日三餐平均每顿半斤粮,根本吃不饱,只能积极响应当时“瓜菜代”的伟大号召,尽可能地填饱肚子。全场大学习时,一次讨论的题目是毛主席的“瓜菜代”政策好不好?先集体听报告,然后分班讨论。讨论会结束我去连部汇报,我们四班全体人员一致认为毛主席的瓜菜代政策实在是好,太英明了,它使亿万人在自然灾害面前战胜了死亡。全连所有班长的汇报就像事先前商量过一样似的,大家都一个调门儿,一片赞歌。可是第二天傍晚收工,我刚进宿舍放下农具,连部来人叫我去一趟,说是马指导员找我有事儿。我去后,他张口便问,昨晚你在会上汇报说你们四班全体一致认为毛主席的瓜菜代政策实在好,对吧?我说是啊!他反问道,那今天中午你们班的杨佑民向我反映你班李端方讨论时说“毛主席的瓜菜代政策好是好,就是吃不饱”你咋没汇报呢,你是不是在包庇他?!我说,我没听到他这么说。他立即派人去找来杨佑民同我当面对质。杨坚定的说李端方确确实实说了这句话。指导员听后叫杨先回去,留下我继续问道,你是不是有意包庇李端方?我说我真的没听到他说这句话,也可能他说了我没听见吧。前晚班务会讨论时,我确实困极了,连着打盹儿,会后曾听说我还打过呼噜,流过涎拉子,不信你去问问我们班的其他人。事后指导员再没有为这件事找过我,只听说他找李端方本人核对过,李本人坦率地承认他确实说过这句话,是带有玩笑性质的顺口溜的意思。李端方,原是总参谋部的一名少校军官,反右时被划为“极右分子”并从重处分——监督劳动。他这次又摊上这么件事,对他的改造十分不利。第一批第二批右派摘帽的名单中,都没他的名字。后来听说一九六三年河北特大洪水把团泊洼干部建设农场连房带人一齐推入大海,不知他后来的命运如何,人真的是祸从口出啊!

农场劳动改造的确很艰苦,但苦难中也真的有收获!首先是艰苦劳作真的锻炼了体魄,再就是让我学到了许多农业知识,掌握了水田、旱田、养鸭、养鱼等许多常识和技巧。如今大半个多世纪前在农场劳动改造过程中发生过许多有趣的往事,也留在了我青春记忆的最深处。

当年正处在三年自然灾害中,物资特别匮乏!一斤旱烟叶价格暴涨到几十块钱。纸烟凭票,黑市高价,凡吸烟者,都在各想各的办法!我在农场期间曾经抽过白菜叶,茄子叶。卷烟没纸,就到处去捡废纸边,甚至看到厕所旁边被风刮得乱飞的手纸,如能撕下一条不粘屎的干净边儿,也会追撵着把它裁剪下来卷烟抽,绝不嫌脏。

农场规定,半个月休工一天,叫做大礼拜。每逢这天除洗洗衣服,写封家书到场部邮电所寄出去外,就是去河沟、水泡儿里摸鱼去,回来可美餐一顿,既可以充饥,又补充营养。不过吃法极其简陋,就是把摸到的大大小小的杂鱼在河水里打扫干净,拿回场,在厕所围墙外面找三块砖头,支起个瓷盆,舀半盆河沟流水,把鱼放进去,顺手在跟前搂些干草,点着火,抓几粒小卖部买来的大粒盐扔在盆里,上面再扣上个盆儿,煮熟了就狼吞虎咽地猛造一顿,解解馋。

还有一回,那是深秋的一天,早饭后我手拿着把镰刀上工去收割稻谷,走到半路上,忽然发现有四条蛇在结队横越马路,我急速地把它们一条条追杀砍断,回头顺手拔了几根枯草将它们捆扎起来,放在地头,中午收工时,我把它们拿到小河边连剥皮带冲洗,弄干净拿回场,按煮鱼的方法给炖了,一顿全吃啦,只感到骨头太多,肉太少,但真的还挺香的。

更神奇的也是在秋天,我们班去修进水干渠,傍晚收工我肩扛掘锹往回走,途中忽然发现一只野兔,我们几人一起围追堵截,撵得野兔左拐右跳钻进一条排水沟的草丛中不见了踪影。大家扫兴散伙,都又扛起工具往家走。只有我自己不甘心直奔草丛探去,用锹平推,轰搜野兔,结果发现了沟沿边有个洞。我以为兔子一定钻进这洞里去了,便开始挖掘,挖了很长时间,直到挖了约三米长的时候,发现一只大死狐狸,我就把它拽到了一边,继续往前挖,不几锹就挖到了头,露出四只小小狐狸挤在一起颤动着,战战兢兢地胡乱爬挠!野兔没打着,堵住了一个狐狸窝。我上前捉住四只小狐狸分别装进我外衣的两只袖筒中,扎好口,搭在左肩上,再把那只死了的母狐狸双手抱起扛在右肩上,右手紧拽着它的一条腿,左手握着掘锹,一步步挪动往回走,到场时天彻底黑透了。往回走的路上,我不断地在琢磨,大母狐是咋死的?原因很可能就是我在挖掘时总怕野兔窜出洞来逃掉,都用锹边挖边拍,堵住洞口,洞里空气没了,硬是把它给硬憋死了。所以当我发现它,把它往外一拽的时候,它还存有体温呢。四只小的还活着,大概就是因为它们太小,肺活量小,需氧少才得以存活的吧。一边走我一边盘算这么多玩意儿咋个处理法,想着想着就到场部了。我先把四只小活狐狸交给场部办公室,让他们联系当地最近的动物园去领去饲养。死了的大狐狸,我想吃了它!可是体积太大,我也没有烹调的条件,我就想到了刚进场曾被编在二连九班的一位带家属进场的右派,他当时在副业连劳动,他家可以自行起火!我把死狐扛到到他家说明来意,并十分慷慨地告诉他,只要给我几块煮熟的狐狸肉吃就行,其他的狐皮,下水和大部分肉就都归他了。他和他家属十分高兴地接了这桩活儿,这对于他们在当时是难得的实惠,简直就像天上掉下来的一大筐馅饼,特别是他们家孩子多,人口众,平时极少见到荤腥肉食!我去他家美美地一连吃了三顿狐狸肉,狠狠地解了馋。不过每次去吃肉,我的主食都是从食堂买好端去他家的,因为那时口粮实在是太紧缺了。吃罢狐狸肉,谁也没料到,好几天大便竟都带狐骚味儿。这是我这辈子,头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吃狐狸肉,并且吃得这么多,当时还觉得挺过瘾呢,这都是长期挨饿所致,要是搁到如今,别说叫我吃,连闻怕也不会闻一闻。真的,人没到这个份上,若果某种奇困环境让你摊上,你首先会考虑的一定是如何先保命。

还有一次,爱人从东北来农场看望我,我请假沿着刘青山,张子善负责修成的独流碱河大堤,步行数十里到袁世凯训练清兵的小站去接她,途中发现鸭子台的大水泡中漂浮着一只死鸭,我当时跑下去拣上来一捏肉一拔毛,认定是刚死不久的鸭子,便拿回场,也是交给做狐狸肉的那家给炖了。正好用来款待媳妇!

又是秋风 吹起时节,  现在想想,我虽然写不出郭小川的《团泊洼的秋天》,可是我却还真是有点怀念团泊洼那一段艰苦劳作的青春岁月呢!

作者简介

焦寿轩,男,1931年生于陕西省户县。幼年读私塾,1949年7月报考西北军大参军入伍。毕业后分配到中国人民解放军一野十九兵团保卫部任政治侦查员。1950年10月抗美援朝先后调任十九兵团留守处保卫科和军法处工作。1953年至1954年,在解放军第五政治干部学校保密室和解放军六十三速成中学政治处干审办公室工作。1956年回京分配到总参高等军事学院保密处任助理员。1958年8月被总参临时军事法庭打成右派。下放团泊洼劳改后东北安家。至今离休读书为乐,颐养天年。

诵读者简介

【主播简介】 神话:华夏传媒朗诵社社长,主播。当过解放军,进过大学门,喜欢唱唱歌,播音。追寻着美好和纯真!唯愿人人健康开心,家家幸福温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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