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旧文,艺术即自由 | Jean-Michel Basqui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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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米歇尔·巴斯奎特(Jean-Michel Basquiat),是二战后美国涂鸦艺术家,新艺术的代表人物之一。在20世纪70年代末,他先是以纽约涂鸦艺术家的身份被大众认识,后来成为一位成功的80年代新表现主义(Neo-expressionist )艺术家。在上世纪80年代初期,巴斯奎特与安迪·沃霍尔过从甚密。巴斯奎特的作品至今仍深深影响着当代的艺术家,而且价值不斐。
人类的历史也可看作是一部故事集,人们尤为喜欢传奇故事,而巴斯奎特的人生恰恰充满了传奇色彩。他的父亲是海地内政部长,家世显赫,小巴斯奎特四岁时就已经能够读写,十一岁时便掌握了英语,法语和西班牙语,可谓是语言“天才”少年;不过父母过早的离异使他原本独立自由的天性中多了一丝桀骜不驯和叛逆精神。巴斯奎特绘画意识的萌发源于他八岁时的一次车祸。为了陪伴他度过病床上的时光,母亲给了他一本《格雷氏解剖学》,其中有一些达芬奇曾作的解剖素描稿。母亲也积极鼓励小巴斯奎特学习绘画,并参加各类美术和艺术活动。
上世纪70年代开始,巴斯奎特和他的高中同学迪亚兹开始在纽约街头涂鸦,并以SAMO作为签名。从纽约的地铁站到曼哈顿的建筑,大街小巷都能看到他们的签名。但他真正在纽约艺术圈崭露头角是始于1981年的新浪潮展览,他从20多位展出的艺术家中脱颖而出,可谓初露锋芒。至此,巴斯奎特拥有了属于自己的一片艺术天空,第二年他的个展又在安尼娜·诺塞伊画廊举办,开幕当晚所有作品就被不可思议地销售一空,这给他带来了25万美元的丰厚收入。1983年,年仅23岁的巴斯奎特参加了纽约惠特尼博物馆举行的双年展,成为了这一展览历史上最年轻的参展艺术家,从此也奠定了他在艺术界家喻户晓的知名度。

出名后的巴斯奎特也曾与麦当娜短暂约会

当时的纽约,由于政治和文化因素,一个黑人艺术家想要闯入主流艺术圈,可以说比登天还难,巴斯奎特的成功更要归咎于安迪·沃霍尔的帮助。安迪·沃霍尔曾提携过很多后来成名的艺术家,但这其中影响力最大的当属巴斯奎特。
也许每一个传奇的故事都要以悲剧收场,
巴斯奎特在1988年夏天,
因海洛因中毒去世,
也注定式地加入了“早逝天才”俱乐部。
梵高、莫扎特、巴斯奎特、麦昆、菲尼克斯、杜库雷怀恩豪斯等天才
都过早的离开人世,可谓天妒英才。
作者曾于2015年观看过巴斯奎特的大型回顾展,当时特别注意到了其他国外参观者的表现,总结起来主要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眉头紧锁细致观看,百思不得其解;另一类是匆匆扫过几眼便拂袖而去。我想这两类人的表现正好可以代表接下来作者想谈论的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巴斯奎特的作品到底表达了什么,其艺术价值何在;第二个问题是:观者应该如何来看待这位早逝的“另类”艺术家。




我们不妨先来看一些巴斯奎特的作品

大家看后的第一感受是什么呢?我想绝大多数人(包括我本人在展览时观察到)的情况是,他们会对巴斯奎特的作品不屑一顾甚至嗤之以鼻。作者在很多年前第一次在国外的美术馆看到他的作品的时候也是这般感受。这难道这些画作真的能被称作艺术品吗?他描绘的这些对象不仅看不懂,而且丝毫没有美感,甚至可以说是在“胡乱涂抹”。更有人以挑衅式的口吻说:“这种作品我也能画,我画的比他还要好。” 要知道,他的作品价格已经是以千万美元计算了,难免会有人发出这种质疑和嘲讽。

巴斯奎特到底想要通过涂鸦表达什么呢?他作为一个生活在白人世界的黑人艺术家,这些符号化的涂鸦和文字的背后是他冷静思考的产物,传达无处不在的社会、政治元素和神秘的宗教仪式感之外,还体现了多元文化融合的特征。比如非洲和中美洲加勒比地区的传统文化,美国黑人街头文化等都是他创作的灵感来源。即便在他名噪一时后,因为根深蒂固的种族歧视,他仍然无法在曼哈顿拦下一辆出租车。他的作品中时而充满对这种歧视的愤怒和宣泄,如作品中常出现的黑人运动员和拳击手;时而吐露出对矛盾又荒诞自我反思。他不受局限,使用便宜的材料,丙烯和油画棒创作,素描,拼贴,印刷品等都可以作为他作品媒介和组成部分,可以说,巴斯奎特让艺术表达真正达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高度和开放精神。

“巴斯奎特和我很亲密,他很年轻的时候就已经创造出伟大的作品。我见过他画画的全过程。他不看的(头转向一边,表演不看手的涂鸦),但他知道手里的分量,一切都在他的控制之中。什么叫杰作?就是作品尽在掌控之下的意外。”
——周信芳
时至今日,作者仍旧主观认为巴斯奎特的作品很难被称作是“天才级“和真正“大师级”的杰作,但至少巴斯奎特对艺术的方面是有所贡献的,他最大的价值在于挖掘出了人对于自由主题的图像表达,开拓出人类视觉经验的边界。首先,涂鸦这种艺术形式本身是一种直觉性,原始性和自由性的宣泄。它与人们习以为常的对“美”的认知与感受常常是完全背离的;其次,涂鸦的内容多数情况下一定要放在特定的文化语境下去观看理解,这也是为何巴斯奎特的作品中表达的西方社会中的文化和政治问题,对于脱离此语境的和文化土壤的人来说是极难理解的原因,甚至连西方人在观展时也要非常认真细致地去观看作品的细节以帮助他们理解。但多数人理性的看待这些作品时,都会有一种相似的最初感受,作品里有孩童般单纯强烈而原始自由的表达,似乎回到自己的童年,彷佛那种天真般的自由挥洒的畅快再次降临。好的涂鸦艺术并非是一种孩童游戏,它更多是包含了文字,图像,政治观点,神话传说以及宗教信仰等诸多元素,而更深层次的意义则在于,它借助了一种开放的、不受载体限制的形式来对自我,社会以及世界的认知进行图像式的表达。涂鸦往往极为贴近现实生活,对政治的不满,对社会问题的揭露和批判,对人类处境的关切与关怀,对抽象概念的理解等等,都可以借助涂鸦的方式呈现于世人面前。在艺术的层面,涂鸦开拓了一个崭新的世界,它突破了人们对于“美”的概念化程式化的认识,比如在非洲一些原始部落的审美观可能与东方的美学标准大相径庭;就好比你无法指望一个传统保守的阿拉伯人会认为西方的服装时尚有什么可称颂的美感,抑或是在给古埃及人展示萨满教的面具后会得到他们由衷的赞叹。因此,仅从个人的认知语境中去评判艺术的美丑好坏是极其片面单一和肤浅的。
也就是说,审美和对艺术价值的判断,有时候并不一定是普世的,它在很大程度上受到的是认知的影响,而认知又会受到社会,文化,历史和宗教等诸多因素的影响。甚至可以说,一个人的审美力如何,多半是他所在的文化基因所塑造构建出来的。
在2017年的纽约苏富比当代艺术拍卖场中,日本著名富豪前泽友作以1.105亿美元的高价,拿下让-米歇尔·巴斯奎特(Jean-Michel Basquiat)的《无题》,成为巴斯奎特截至目前最贵的拍品。

最后一个问题,想聊一下艺术是什么?当然这是一个我自己都不知道答案的话题,所以只能从现有的认知去做一番主观化的判断和理解。古希腊时期,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认为艺术是模仿与认识;启蒙时期的大卫·休谟认为艺术即可品味的对象;到了德国哲学的巅峰时期,康德认为艺术是一种快感,黑格尔称艺术即理想,尼采则把艺术当作是生命的救赎;弗洛伊德宣扬艺术是一种症候;海德格尔更是把艺术上升为真理;比尔兹利坚信艺术就是制造美感,我认为他太片面;杜威的艺术即经验的说法也让我觉得不能完全站住脚;我曾一度很相信阿多诺的说法:艺术即自由;但随着艺术史的发展,丹托的艺术即理论似乎也有道理,而到了近代,博伊斯又宣称“人人都是艺术家”。绕了一大圈,艺术到底是什么,我至今仍不确定,但似乎艺术在给我启示的同时也让我怀疑,艺术是否真的存在?世界的本质是什么?艺术的本质又是什么?当你再次提出这样的问题的时候,你首先要回到问题的起点,世界和艺术是否有本质。

抛开以上问题,我所能做的就是去了解自己是如何感受到艺术的存在,进而判断什么是相对好的艺术,什么又不能算作是真正的艺术。先从分析自己开始,能够判断艺术的前提一定是有我独立的认知,从认知科学和脑科学现有的结论来看,人的一切感受和认知不过是外界对大脑中神经元的刺激和随后产生的一系列物理化学反应的结果,这些反应在大脑中产生指令,进而传达到相关的负责“单位”,这些指令包括行为上与情感上的。你给一个植物人或者脑死亡的人看艺术作品(当然有极端个例),通过医学观察,几乎全部患者的大脑神经元都不会产生任何反应和变化,自然他们也就不会有行为和情感上的波动和改变。同样,如果你给一只小白鼠看一幅旷世杰作,它也是熟视无睹。可见,我暂且可以认为被我们所称作的“艺术”是一种仅存在于健康人脑中的现象。(也有量子物理和科学哲学的观点对世界和艺术的本质提出过理论,我们暂不讨论)

更烧脑的问题来了,既然我们对艺术的感受和反应只是一系列神经元被动受到刺激的产物,那究竟是什么物质能够刺激到神经元呢?对于这个问题,我只能说我也不知道。前些天在“过曝”摄影家王晶老师那里看到一篇文章,最后的结论大概是,我们的大脑中存在什么又是如何运行的,其实我们也一无所知。我们只能从现象学中去一窥究竟,即大脑的本质和触发反馈的机制我们只能从它所生产的现象中去逆向推断,如何从现象中获得真理,这只能是一个逆向的过程,甚至到最后你连自己推断的正确与否都不得而知。

王东岳老师在《物演通论》里提到,“精神”只是人类生存度逐级降低的代偿性产物,而艺术又是精神食粮中最具代表性的产物。我认同王老师的观点,但他仍然没有从根本上回答人类是如何感知艺术中的精神性快感的。也许,这在目前又只能归结到不可知论中去了。

既然以上论述的都是不确定和未知,那么也许就像唯物主义主张的那样,艺术并不存在,存在的只有艺术家以及他的“创造”。是否真的如此呢?我还是不知道。实际上,你也可以认为人的认知是被控制的,而被什么所控制它可以强大到脱离你的认知范畴。我主观地认为,既然此刻我所能感知到的是存在的(无论是存在于现实世界还是想象世界,无论他被什么所决定和控制),那么它就可以被我主观认定为是“真实”的。毕竟艺术创作要建立在一个base之上,可以是经验也可以是想象力或者其他对于艺术家本人有价值的东西,最后呈现出来的就是艺术家认知(审美,智力,经验等)的综合体。

当人们站在不同的艺术品前,会有不同的反应,有些人会感动到泪流满面,有些人会产生不适厌恶之感,有些人会觉得美,有些人则会觉得不堪入目。所以艺术其实是作用于人的认知之上的,而对于眼前的这件艺术品会对观者大脑中的神经元产生何种刺激,可能连艺术家本人都是不自知的,但一定是对他产生了某种“刺激”。比如已被过度神化的梵高和蒙克,他们所外延出的意义甚至上升到了国家文化符号的高度,这都是艺术家本人毫不知情也难以预料的;确切地说,他们起初只是把艺术作为与不幸命运抗争的一种手段,甚至是一种被动的“被选择”,但后来却被赋予了太多在创作初衷里不存在的部分,他们的现实意义被过分夸大和消费,他们的作品与他们的人生一同成为了传奇和励志故事,如果不是因为附加的种种因素,仅从他们作品的视觉观感来看,究竟会对观者的神经元产生多大的刺激呢?艺术家所做的只是通过他的认知来创造一个“世界”,这个世界的内涵和外延可以在人类的认知纬度中无限扩展,而从这个层面来说,好的艺术就是可以打破你固有认知的枷锁,颠覆你的价值观和意识形态,超越时代,是带你领略“新世界”的神奇钥匙,这个“新世界”可以仅是视觉层面的,也可以是智识和思维层面的。这就好比你站在一幅宋代禅画前仍能感受到某种穿越时代的素朴力量隐隐震慑着内心或者因在了解了像杜尚和博伊斯这样的艺术家的作品后颠覆了你看待世界的角度和方式;同时,它也是艺术家探索自我认知的一把利器,有时艺术家自己也会被这把利器所伤。

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他同样可以成为一位“艺术家”,他最好的作品就是他所从事的事业以及他的生活与人生。你会发现,即便在同一行业相同岗位,有些人会把事情做到极致,而有些人只是应付了事。同样是相差无几的物质条件,但不同的人完全会过出不同的状态和趣味。从更广阔的角度来说,我更坚信艺术最大的作用是在于塑造真正的人,艺术反对的是庸俗,狭隘,僵化和腐朽的思维方式和生活方式,而艺术家就是为人类精神世界开疆拓野的先行者。艺术家并不比普通人更崇高更优越,艺术家只是在完成自己的使命,就如同普通人也有各自的使命,哪怕只是生存和繁衍,也可以算是一种责任和使命。

以上所阐述的,也只是建立在我目前认知水平基础之上的观点,也许未来还会改变;但有一点我想始终不会改变:自己依旧无知。

修改于2020.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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