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爷的故事:过年(44集)
以孙大头的驻地回来后,我爷爷就从光阴公公的大宅院搬了出来 ,住到了以前老七的房间。
当时,光阴公公极力反对,说住在他那里好有个照应,还能经常一起聊聊天、下下棋、品品茶、喝喝酒,日子不会过得那么孤单寂寞。我爷爷说,反正也相隔不远,一个人住着自在一些。光阴公公不再坚持,随他去了,并吩咐四姨太和两个丫环,把老七的房间重新收拾一番,换上干净的被褥。
我爷爷搬到老七的房间后,光阴公公揣着他那幅从日本带回的樱花象棋,天天赖在我爷爷房里,缠着我爷爷同他下棋。自从老七死后,光阴公公哪儿也懒得走动,有时,独个儿站在庭院当中,静静地出神,一站就是老半天。我爷爷知道他心里难受,也有事没事的找他聊聊天,下下棋,喝喝茶,说些天南地北有趣的事儿,给他解解闷,逗他开开心。但是,我爷爷从不敢提起去后面松林打鸟的事,怕引起他的伤感。
一晃眼儿,就到了大年三十。
总管三爷命手下的小弟斩了两头小黄牛,杀了几头猪羊和一些鸡鸭,并叫一个书生写了很多幅春联,在每间的门口两边贴了,就连猪圈、牛圈、羊圈和鸡鸭的笼舍上,都贴上了“六畜兴旺”的红色桃符!
我爷爷向三爷要了些牛内脏和新鲜牛血,又要了四只牛蹄子。回到老七的房间,我爷爷将四只牛蹄剁碎,用一只大砂罐炖了。又将那些牛内脏清理干净,煨了一大锅牛刨汤。
中午的时候,噼里啪啦的响起了鞭炮声,这是要开年夜饭了。吃年饭前,都要放挂爆竹,烧些纸钱给山神和土地公公。如在老家,还要到上摆些供品,焚烧些香纸,让先祖也享受下过年的滋味。
不多时,光阴公公的一个丫环来到我爷爷的门口,恭敬地对我爷爷道:“九爷,老爷喊您过去一起过年。”
认孙大头的驻地回来,光阴公公就向全寨宣布了,我爷爷为寨里的老九。
我爷爷从兜里摸出几块铜板,递给那个丫环,道:“给你压压岁。”
那个丫环接过铜钱,道了声谢,便转身离去了。
我爷爷叫来两个小弟,将炖牛蹄和牛刨汤用砂缽盛了,来到光阴公公的餐厅。
餐厅里的酒席已摆好。今天,光阴公公用的不是八仙桌,而是一张大大的杉木圆桌。桌上摆着清炖腊猪蹄,猪肚乌鸡汤,炖锅黄牛肉,红烧焖羊肉,清蒸河里鱼和剁椒鳙鱼头。光阴公公见我爷爷带来两缽砂缽牛蹄和牛刨汤,很是欢喜。牛刨汤、猪刨汤和羊刨汤,在我们瑶乡可是有名的特色菜,与毛狗、血鸭和河里跳不遑多让!
今天,光阴公公一改前些日子的颓废,神清气爽,红光满面。而坐在他旁边的四姨太,也柳眉细描,略施淡妆,不厚不薄的蜜桃小嘴儿,泛着一抹嫣红,极为养眼,尤其是她媚眸一笑,使人筋骨酥麻,令世上娇娥失光彩,六宫粉黛无颜色!
光阴公公提起酒罈,倒了三碗糖菠萝酒,将一碗递给我爷爷,一碗放到四姨太的面前,端起自己的酒碗,道:“今天过年了,老九,来,碰一碗,祝你全家安康!”
我爷爷刚端起酒碗,听了光阴公公的话,又将酒碗放了下来,心猛地一痛,脸色很是难看。
这时,我爷爷想起了我太爷爷、奶奶和我那叫着盼夫的父亲,两行清泪悄悄地以眼角滚落下来,心里喃喃道:“爹、有花、盼儿,今天过年了,你们在家都好吗?”
光阴公公也将酒碗放了下来,望着我爷爷问:“老九,怎么了?”
我爷爷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叹了口气,难看地笑笑,道:“没事,就是有点想念家人了。今天过年了,不知我那年迈的老爹、驼背的堂客和还没见面的儿子,他们现在过得好不好。大哥,让您见笑了!”
光阴公公摆摆手,道:“理解,理解。”
说完,光阴公公端起酒碗,仰着头咕嘟咕嘟一口气将碗里的酒喝了个干净。
光阴公公又将自己的酒碗倒满,喉咙也有些哽咽了,道:“那年我同老七出去闯荡时,我那七十多岁的老爹老娘,把我送上船后,一直站在岸边望着我远离。那天,风雪好大好大,好大好大!”说着说着,光阴公公的双颊滚落下两行清泪,用手背一抹,“等我再次回到村里时,迎接我的是两堆长满了杂草的黄土!”
男儿有泪不轻弹。光阴公公不但流泪了,而且还咽咽地哭泣起来。四姨太掏出手绢,轻柔地为他擦去泪水,流着泪安慰道:“老爷,事情都过去了,别太伤心了。以后多给老人烧点纸钱,让他们在那边过得好一些吧。”
光阴公公勉强笑笑,举起酒碗,对我爷爷道:“来,老九,莫想这些不开心的事了,喝酒,喝酒!“
“好!”我爷爷和光阴公公碰了下,各自将碗里的酒干了。
光阴公公又将碗里的酒倒满,沉吟了会,道:“老九,过完年,你就回家一趟吧。”
我爷爷望着光阴公公,道:“大哥,你就不怕我回去后再也不来了?”
“人各有志,不能勉强。你只要记着我们是兄弟就好!“光阴公公叹了口气,“以前,我救过贺龙贺老总一命。当时,他劝我加入红军,我没有答应,说人各有志。临分手时,他送我一句话:世上万物,良心最贵!从此,我一直把这句话刻在心里,不扰民害民,只劫不义之财。今天,我也把这句话送给你吧。你回去后,不管回不回来,都不要做违背良心的事!”
我爷爷点点头,道:“大哥,您放心吧!“
两人喝到天色微黑时,直到光阴公公趴到桌上,年夜饭才算结束。
我爷爷将光阴公公送到床上躺下,也头重脚轻的回到老七的房间,衣裤也不脱下,倒头便睡。
附前十集:
三十五:威胁
四十一:我爷爷的故事:做客(第41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