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石文坛]卫乾坤献给父亲的挽歌《我们不只是长得很像》

我们不只是长得很像

——献给父亲的挽歌

父亲去世的时候，有两句话到今天我才想明白。

在医院治疗最疼痛难忍时候说：母亲，你把我带走吧！其时，奶奶已经离开我们25年了，当时听到妈妈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很不理解，为什么父亲在75岁的病床上会无意识中说出这句话。

从医院他回到家中，父亲不到48小时就永远离开了我们，临终前躺在我幼时住的房间，妈妈和姐姐、姐夫等亲人都陪在左右，但一听到隔壁有人说到我，他猛地坐了起来问“乾坤回来了”？然而，那时的我却远在千里之外的厦门，因为一些琐事竟然错过了这临终一别。

如果恰如佛家所言：人有三世。我不认为有前世、今世和来世，就如父亲生前所牵挂，应该是生养一世、自我一世和所养一世。

对于生养之情，真正看懂仿佛要到四十之后，也就是孔子所言的“不惑之年”。生非所愿，纯属偶然，故懵懵懂懂中从本能的依靠到无缘无故的叛逆，个中种种往事，经年后才懂得后悔，懂得宽恕，懂得流泪，

如此磕磕碰碰，不知不觉离开了家庭，独立了自己，忽略了父子亲情。拼搏挣扎中无暇细思，有了她，有了家，有的孩子，也又有了对老人的依赖。而这份依赖不同于自己儿时，也非真正发自赡养初愿，而是“家有一老，胜似一宝”的保姆是需要。也就是这个时候，在隔代亲的天伦之乐中，我才恍恍惚惚看懂一些曾今的遗忘，曾经的感动。

伴我的育子前8年，父亲永远是那个幕后的救火英雄。虽然在一张不经意的鼓浪屿合影里，我清楚看到自己长得那样的像父亲，不亚于发现新大陆。但其实骨子里却完整的保存着母亲年轻时的那些急躁，只是这些年从浙江到福建，外部环境和书本对自己的稍有改造。而母亲，是我和父亲中间的传与承，也是影响我们父子关系的定海神针。

母亲久病，慢性病拖累了她的健康。生气时她可以用话语牢牢控制住父亲，但事后很多次她都会情不自禁的对我说：“如果不是父亲这十几年的细心和耐心照顾，自己也许早就不在人世了”。这话我信，以我对母亲的了解，父亲自从我离开她们，性情和脾气改变了很多，不再是原来在单位上班那样的习性。而这些改变是我在父亲去世后，母亲回老家后才渐渐体会到：照顾身边人的琐碎和情绪控制，不是真爱，如何能坚持？

父亲爱下棋，可惜和我们相处的这近十年，我陪他下棋的时间寥寥。唯一能宽恕自己的事情是，每当母亲数落父亲餐中小饮一杯时，我会站在父亲这一边，对于不喝酒的儿子能鼓励自己小饮怡情，父亲是很欣慰的。我宽慰母亲，离开老家千里，父亲少了田耕之乐，少了棋牌之娱，餐前一杯酒的乐趣你可不能再控制了，虽然母亲的初衷是为了帮我省钱，但作为儿子，连老父这一点爱好也不能满足，岂不汗颜。

但是我真的汗颜。父亲的病起得平常，像以前一样开始只是胃部有点隐隐作疼，那段时间忙的焦头烂额的我也没有重视，以为父亲又是吃了剩菜，把老胃病诱发了，只是让父亲自己去医院做了胃镜，开了一些胃药。可是这次好像不同，去了三次医院，也吃了好久的胃药，父亲还是没有食欲，一吃饭就反胃。因近年底，我建议父亲回老家去彻底看看，父亲说儿子寒假放假只有几天了，等完成儿子今年小学的接送工作就回去。也就是这几天，父亲身体越来越弱，让我难忘的是，他拖着虚弱的身体完成了孩子的接送，还帮妻子做了一个急需的手工筛子。

临走的那天，正好家乡的两个堂弟来厦办事，顺便陪伴父亲和母亲回老家过年。临别回首那一刻，我忽然发现父亲的脸色不对，肤色黄得有点不正常，但瞬息之间我也没有想明白，只是很轻松的安慰父亲，回去让哥哥姐姐陪他到医院好好看看，年后如果想过来，我到车站去接他们。父亲没有说话，只是过头看了看院子里的花花草草，看了他最爱的孙子和孙女一眼，在堂弟的帮助下默默地走了。

这永远一别，就没有任何先兆的发生了，本以为父亲会像以前一样，每年回老家过完年后开开心心地回来，我和儿子在车站也能开开心心地接到他们。但这终将成为我的念想，每每想起，泪如雨下。

父亲勤劳一生，就算是病中，我和朋友在院子里泡茶，他竟然想拖着虚弱的身体去把遮阳玻璃的上泥土搽干，幸亏我及时劝阻了他，否则这又会成我心中的愧疚。深受传统文化影响的我，是绝对不能接收自己安坐泡茶聊天，老父托病在楼顶打扫卫生的事情发生的。但这又能怎样？毕竟在父亲生病的时候，我没有主动提出陪他去医院，当姐夫转述父亲的临终前无意中说出的这句话时，我哭得一塌糊涂。

哭，可以发泄我对父亲的亏欠和思念，就像楼顶那棵父亲从老家带来的桔子树，从小苗长到半人高，除了父亲去世后那年结了一个壮实的果实后，年年开花，终不结果。

人的一生，无论富贵，不管起落，其实就是简单的相聚和分散。从小和父母一起围着小桌子吃饭，到离家拼搏一个人简单充饥，然后有了另外一半，有了儿女，再把父母接到身边，真正实现一家子围桌团圆。可这种日子毕竟不长，父母衰老，一个一个终将离去；儿女成人，一个个独立成家；这属于自己的三生三世，都在餐桌上有情或者是无情地上演，没有起点，也没有终点。

而我想要说的是：父亲，我想和你痛快的喝杯酒，不仅仅是因为我们长得很像很像。

卫乾坤，湖北省大治市汪仁镇人，1973年2月25日出生，现定居福建厦门，热爱读书，勤修太极，闲娱弄笔，有诗文散见报刊。

《新东西》编辑部

主     编：向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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