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詞人生』李國棟近四年詩存 / 开普饭

作者简介

李國棟，字豫之，號亞僊居士，山東樂安人，現寓滬上。承社理事、修社副社長。

李國棟近四年詩存

黃浦江陸家嘴

浦江百里此間旋，晝夜直趨東海邊。駭對金樓侵玉界，愁看白鳥翥蒼煙。

為拜師事呈嘯先生

向來聞說昆山好，久欲相探未有因。萬嶺嶢嶢嵐氣重，問津還許就仙人。

大嶝島舊戰場

今日黃花地，當時舊戰場。百年一瞬耳，閱盡大荒唐。

春寒

敬步嘯雲樓先生原玉

盼春猶自怨春遲，柳嫋寒風鳥囀枝。呵氣成冰慵把卷，勞形費思倦題詩。燈懸九曲人酣處，日過中天夢醒時。聞道新興文字獄，昂昂如怒見辛夷。

註：1、燈懸句，言上元節滬上城隍廟九曲橋燈展，言其幻也；

2、文字獄：任志強微信公眾號被封。

3、辛夷：木蘭花又名木筆。

驚蟄

雲未氤氳雷未鳴，已多蟊蠆正營營。天公須喚蟄龍起，厭見蟲兒亂作聲。

結香

骨柔憑手折，香馥過遙津。有女背人立，含花祈夢真。

春晚

向晚柔風息，疏雲欲作霞。遙知有高士，弄笛隔桃花。

為善鼓籥友人寫意

清幽一曲隔虹橋，鼓籥神仙不可招。兀坐花叢瑤石上，指間春意信難描。

丙申清明

清明時節風兼雨，又來北國拜阿母。自從阿母控鶴去，歲歲心系一抔土。千呼萬喚全不應，阿母永眠在地府。地府安眠清且閑，不念兒孫五內苦。火焚紙錢滿天飛，微軀兀自立莽莽。淚眼婆娑觀四極，芳草滿川開無主。

酬簫心劍氣

工餘批讀乃專經，羨汝驪龍探帝青。危語三千切時弊，慈心一片恤含靈。勞勞地客殛碩鼠，肅肅征人歎小星。與我俱為厭秦者，桃源同覓且逃形。

附簫心劍氣原玉

粵東兩度共曾經，阮籍醉眸緣底青。笑我生涯多落拓，喜君詩句卻空靈。欲探窈渺歸吟社，起卜陰晴看大星。莫道詞人交道淺，尊前竹下足忘形。

社課葡萄打油一首

遙自玉關來紫氣，乃教瑤盞有香醪。惟餘一處費人思，吃著輸他未吃高。

弔錢瑾

天本憐芳華，寧知傖夫惡。狠心施辣手，猶是未展萼。

文革發動五十年祭

五十年前風雨狂，敕書凜凜自紅牆。妖魔頓出潘姝盒，將相漸離毛子堂。公道曲教化私道，非常直使作家常。千秋帝業歸何處，不過槐間夢一場。

逸卿先生評：頷聯警動人心。公道一當私道，必國運多舛。

詠蟬

碧樹漸成蔭，羲駕值南陸。時聞鳴蟬聲，嚦嚦斷還復。養生葆五德，執志安雙木。居高豈易本，隱者實稱副。瓜果未輕取，清露飽其腹。堪笑世間人，逐食空碌碌。

註:雙木，榆與枋也。

題瓶荷五絕四首

折向金瓶裡，清輝耀麝幃。蜻蜓隔簾幕，不得近前飛。

二

肅肅玉堂上，斂容靜不語。彼時盟葭菼，素韻何軒舉。

三

夜深燭影搖，清香時一送。杜宇囀聲中，野鳧來入夢。

四

百日信難得，一旦銷顏色。持入草莽間，塵世誰相憶。

無題

百感無端困一寮，心兵如火復如潮。只將新熟酹長夜，二十七年魂未招。

西溪

旖旎風光外五圻，野人代代有漁磯。赤衣使者不知警，也傍遊船款款飛。

高莊

人生遇合有玄機，似此君臣自古稀。多少恩榮顧不得，如今只剩錦鱗肥。

弔李合肥步其絕命詩

奔波何暇歇征鞍，板蕩山河糊裱難。借箸猶拚子房智，揮戈未挽魯陽殘。泥途枉費才三俊，天眷贏來祭一壇。棺朽於今論孰定，手披麟史待詳看。

註:1、三俊，具剛、柔、正直三德。

2、祭一壇，鴻章歿，朝廷詔賜白銀五千兩治喪，於原籍和立功省建祠十處，京師祠著地方官按時祭祀，亦備極哀榮矣。

弔許Sir

懷瑜遊子去難歸，耿耿孤魂何處依？廿七年前四個字，燭穿長夜有光輝。

金門菜刀

此地曾經炮怒號，彈皮今使鍛庖刀。早平鬩禍猶兄弟，旨酒頻催更割羔。

懷崖山事用逸卿先生弔宋少帝陵詩韻

蒿目神州盡虎塵，崖山兵合勢麟麟。三軍抱節殉沖主，六部懷忠死藎臣。掃蕩太平未遺魯，妄施暴政過於秦。千年此地存貞氣，凜凜淩霄逼七辰。

註:未遺魯，中華文化於魯獨厚，尤於災難之時，如魯壁、魯靈光殿是也，六合歸元，則魯亦淪陷矣。

丙申夏大汛

丙申甫入暑，商羊一足舞。江南魚米鄉，汛警遍州府：連旬日未開，洪水吞田畝。近山而居者，滔滔摧屋宇。住城豈無恙，涉巷賴柔櫓。又逢颱風至，蹂躪不堪苦。有峽向稱偉，於今難撐拄。孰道蒼天裂，還倩女媧補。

憶石門

石門風日好，別後每追懷。雲散月盈室，詩酣酒滿杯。臨流觀鯉躍，凭檻看花開。猶記盟山約，他年許再來。

無題

見某姝廿年前攝于淄川柳泉畔麗影

柳絲嫋嫋燕飛飛，弄影佳人當玉暉。箕伯拂衣雲袂舉，桃花照臉月容緋。卻疑神韻紅塵有，應許仙姿碧宙歸。二十年來心老矣，漫揮濁淚倍歔欷。

酷暑

五運失其位，炎氛逼四京。夜深蟬尚噪，為底不平鳴？

凝碧池

當日胡兒下洛京，宴張此地起歌聲。華燈猶見舞飛燕，虎帳驚聞磔海清。國似傾巢九鼎沒，身同頹羽一莖輕。已教賊子成塵土，依舊池波怒未平。

夜讀柏石先生《風雨肖楊村》

深夜昏燈下，展讀山村史。作家親惠我，頗感其意美。已屆耄耋年，居處甚清旨。著書何所求？發憤而已矣。初只平常觀，不意風雲起。蝸角觸蠻爭，法術稱奇詭。至於三年困，人民多餓死。廉恥蕩無存，性命賤於蟻。乙巳魔性發，虎兕出柙裡。交相施兇殘，仁愛等渣滓。一葉知天下，小村即國耳。片言未及上，其惡乃透紙。牧民至此境，世間真不齒。釋卷揾雙淚，悲吟徒撫髀。殘月映我窗，凜凜如冰水。

自題

齊魯有寒士，微名號亞仙。文鍾騷並雅，卉賞菊和蓮。咎悔免斯世，風標慕古賢。紅塵紛滾滾，不礙曲肱眠。

詠瓜四首用逸卿先生韻

西瓜

憐渠厚重復能文，啖罷還教歌遏雲。戲作瓜盅姑勺取，幷刀未忍便輕分。

絲瓜

黃花翠蔓起佳陰，蒲扇棋盤逸興深。莫對蛩聲便傷感，秋風先亂玉人心。

註：絲瓜絕似嚲肩佳人。

瓠瓜

畫瓢依瓠詎無因，殘缺堅持總誤人。一自聞聽孟薑傳，至今猶認女兒身。

註：傳說孟薑女自葫蘆中出。

木瓜

曾伴春風豔衛州，秋砧起處果穰稠。鼎間正自諧魚水，滋味雖佳莫妄投。

註：1、《木瓜》出自《詩經.衛風》。

2、木瓜味酸，善飪者烹魚時常用之以增滋味，然亦不可妄加。

苦熱行

丙申序屬火，熱浪騰數月。河湖真欲沸，遍地暑魃發。黃耳臥弗寧，吐舌未稍歇。蜩螗晝夜噪，颺聲激林樾。公暇坐家中，鎮日汗紇紇。也擬安枕席，叵耐身濕滑。兀兀無所事，猛然思舉訐:宇宙本敦睦，孰教穿天窟？楚毒今若此，豈非初心悖？誅求亦已甚，造物或行罰。聞說昆侖山，千年雪不竭。當有神仙居，嚮往勿夭閼。

註：天窟，臭氧空洞也。

巴金故居

當日神州病若酲，存亡一線晦難明。孰知孤榻小樓上，曾為蒼生臥不寧。

過宋慶齡故居

當年不更事，冠帶辨獼猴。百感陳何極，無言立淺秋。

秋興

金風颯然起，翠蓋露華生。籬下菊英爛，空中雁陣橫。討來堪北狩，膏蟹待南烹。無際桂香裡，幽人未解酲。

註：討來，蒙古語謂兔子為討來。

峰會

萬國衣冠想盛唐，水光好是接天光。不知此際觥籌處，西子濃妝抑淡妝？

感事

金張王謝轉車輪，後轂從來笑舊塵。畢竟還遵不二法，煙雲到眼未翻新。

其二

換日偷天似弄丸，沐猴代代有衣冠。清茶一盞齋中坐，時事紛紜作史看。

其三

今日想來真夢鹿，當時曾認作飛熊。一樣身處囹圄裡，況味其中可不同？

范增

陳涉揭竿張幟日，須鬢皤然已老叟。瞻羨呂望立勳業，自期醫國起衰手。老成端許明其勢，牧兒踐祚賴其口。罅隙乃教暫消弭，諸侯齊心摧枯朽。劉家阿季志非常，筵間殺之如屠狗。重瞳原來難樹立，當時枉自碎玉斗。世稱先生善奇計，可憐功德何曾有。咸陽焦土荼毒日，未聞片言達左右。仁心仁政了無存，善惡暗昧徒驅走。想來一事或可稱，用陽避陰終生守。

剃鬚刀

虎唇誰敢拔須回？獨許卿卿可近頦。功業未成名未就，不教露出老顏來。

其二

一揮霜髭渾除卻，六十衰齡三十若。玄德當時懷此物，招親省卻烏須藥。

聞文革中某氏事

板蕩十年荒悖史，置諸華夏亦奇哉。誰知世上調羹手，竭慮中宮觸桶來。

無題

史冊如煙畢讀難，泱泱華夏有衣冠。如何百載成孤棄，一片山河帶淚看。

某公百年

千秋厚德平冤獄，寡咎平生抱直腸。莫道人心薄如紙，深情猶有念羹牆。

鄰國

極望不鹹龍虎氣，雲霄直插過千尋。奇兵霍霍平川裂，棄骨森森怒水沉。一線猶分箕子國，三朝爭剖比干心。後來馬晉遵前法，省卻親修太白陰。

無題

萬國來朝壯廟謀，兆民自抱竃間憂。有司但使華筵好，無暇分心管大頭。

註：大頭，雙關語，一指阜陽食用劣質奶粉的大頭寶寶，一指民以食為天方是大頭、大宗。

雨夜過秦淮

香豔秦淮舊有名，野鴻微雨暫經行。可憐一片華簦裡，誰是多情卞玉京。

孟廟銀杏樹

乙亥秋，余游鄒城孟廟，於致嚴堂前睹古銀杏樹二株，此餘識銀杏樹之初也。忽忽已廿年矣。

一夜秋聲金滿墀，聖門嘉木有風姿。縱橫虯幹貌尤古，甘苦珠丸味最宜。棲鶴翔鸞俱自在，擊鐘陳鼎只參差。大椿猶作小年想，好養精神閱盛衰。

注：1、甘苦珠丸，詩禮銀杏，小苦微甘，為魯菜之首。

微雪

如瑜不得懷，似瑾未容握。乘夜落人間，風吹積牆角。

杜甫草堂

茅屋數椽鄰水營，幽篁搖翠鳥清鳴。案頭詩卷待深讀，石上野狐邀對枰。苔色侵階如近友，松風拂面似多情。支離病骨杜工部，曾向蒼天發浩聲。

天宴

天朝張盛宴，嘉客自多方。玉女紛顏色，貔貅炫劍槍。甘腴呈酒茗，精細作膏粱。誰憫阜陽婦，中懷碩首郎。

都江堰

勝日多嘉氣，疏林漏曉暾。江流無止極，壁立有劖痕。水旱何須懼，豐饒世共論。至今居蜀者，猶沐二王恩。

題逸卿先生墨荷圖

淨植亭亭近水湄，紅花翠蓋有奇姿。數枝莫作閑閑看，想見連天映日時。

青城山

青城天下幽，向為神仙據。昔有甯封子，風雲頗能禦。繼者留侯孫，於斯登遐去。溪泉滌塵襟，松篁消百慮。乘化大塊中，坐對生怡悆。我本名利客，此造天賜歟？偶然過霜林，無心驚寒鸒。群飛落枯條，磔磔忽遠翥。

探春

近日滬上寒雨連朝，為同題事至公園一訪

瀟瀟寒雨打孤槎，曲岸行來未有花。只道尋春春尚早，偶披弱柳見新芽。

感事

寰中有男兒，齊魯鄧先生。赤心憂黎庶，路見鳴不平。尤欽懷大義，時有振聵聲。邑裡多愚眾，情為一夫傾。當街奮老拳，向風張逆旌。執言亦何辜，喋血塵為腥。彼茹甚蠱蟲，攘臂肆猙獰？已逾知命年，黑白辨未清？眊然不察者，豈獨濟南城？孰能覺邦人，頹爾心如酲。

無題

黌宮一別廿春秋，江北江南競未休。世外神仙石門月，人間奴隸滬城樓。欲從韓伯披雲帙，恥效王郎散象籌。懸想新年鐘起處，萬家煙火過滁州。

註：大學畢業將二十年矣，萍蹤蓬跡，寄情吟詠，餘事無成，今擬於除夕夜歸家。

丁酉豕日訪同窗馬君洪卿

馬君年來耽於國學，於經史、古琴、書法、太極無不涉獵，多有收穫，良可羨也。

相訪歲初始，天寒柳尚殘。緗囊向案積，綠綺對篁彈。指點古今事，核肴三五盤。尤欣俱老健，執手勸加餐。

登石門山弔東塘舊居

孤雲無恙自騰騰，也愛桃花也愛僧。我到山中先一歎，好期深谷化為陵。

注：孤雲草堂近石門寺。

海南萬綠園紀行

昨猶滬上寒風裡，今忽瓊州氣如暑。濱海一隅有名園，比肩連袂多遊侶。椰棕成行接青旻，異卉繽紛花正吐。風標公子翔復棲，橫行介士滿水滸。漁父維舟紅樹下，小鮮粗烹酌清醑。一時渾忘奔勞苦，野人鷗鳥真堪伍。

清明掃墓

歲歲歸來總愴神，北邙每見起墳新。辨碑默對蕭蕭草，知是前年遇著人。

題蘋末兄《琴挑》劇照

孤冷應教奪玉蟾，女兒心事夢鶼鶼。世人休笑弄花態，春色濃時自捲簾。

聞鉉鼎兄於家山結仙台草堂有作

應厭紅塵紛擾多，處士結廬依山阿。柴米幸足無餘事，坐對光陰自消磨。山作態，水含情，千嬌百媚雜花生。憑窗閑看松掛月，高臥聽得雉雞鳴。小徑幽窅險復賒，高林密竹少人家。偶爾來訪惟羽客，相嚮默然只吃茶。飲畢攜筇還獨去，踏過虎溪入煙霞。

黃河口濕地行

我家住近黃河口，心生嚮往誠已久。可憐身為口腹累，地北天南牛馬走。今日幸得故人邀，飆車長驅欣攜手。平川一望莽何極，十里百里無井臼。黃流注海逝不舍，白茅風中只抖擻。矯然鸛雀翔蒼旻，鱗介悠悠游菹藪。當此佳境合忘機，浮生或能免三垢。

與王公兆智馬君洪卿偕遊東營港有作

驅車直抵陸盡頭，陸盡頭，天風蕭蕭翔野鷗。一點艛船出目極，數螺蓬瀛共沈浮。海上已無忘機客，歸墟有人拋釣鉤。濤聲陣陣滌塵想，大化之中感蜉蝣。當時曾向蒼茫問：身後得如漂沫不？

東營濕地行遇兵團老兵為敘當年事

我生富饒鄉，來此荒涼地。鎮日何營生，割葦秣騏驥。葦捆滿郊野，常為土著覬。乘暮運以歸，天明蕩無積。循轍得其蹤，鄉人不肯棄。秋來多浸潦，鄉人或生痢。茫茫蓬蒿間，就醫談何易。營中有郎中，本草差可備。一藥易一垛，不日皆復至。年年總如此，搬演如兒戲。菜蔬無所有，蟹美真天賜。火把趁夜舉，頃時動盈笥。掐指四十年，恍惚如夢寐。

題惜雲堂《長江斷磯圖》

長江一道如素帶，萬峰簇簇來天外。舟子應詠欸乃歌，齊揮吳榜擊濁汰。曾聞世上重養生，慣將微軀等草芥。魚蝦尋常豈足論，直下東海捉玳瑁。近岸別是生面開，斷磯巍巍當嚴瀨。怪樹似虯橫碧流，亂石崚嶒雜蒲稗。雲亭翼然臨高岡，中有幽人演羲卦。敝履未離林泉間，九州算來只蓬塊。逸氣揮斥丹青手，一片風雲生紙內。觀罷四壁蕭蕭響，聊傾酒兵舒腑肺。

注：齊揮吳榜擊濁汰，用屈原《涉江》：齊吳榜以擊汰。

鬍子和光頭教

一自西夷暫得春，中華正道漸漂淪。未聞狐媚能蘇世，慣見疆妖總害人。母國已成過街鼠，他邦猶視易城珍。吾民應服辟邪散，莫使六淫輕上身。

題照

屏翳徐興搖翠筠，天高猶見慶雲屯。黛蛾桴上嬌無那，江水悠悠自映人。

戲臺

地無立錐侵骨貧，彈冠發泰玉堂春。潑天富貴潑天禍，下得臺來不作真。

憶昔年暮秋石門訪僧

久負土僧約，入山逢廩秋。靈禽唳蒼極，晴日散蚩尤。水暖氣還嫋，林空谷倍幽。欲聞圓滿法，暫息稻粱謀。

秋雁

秋肅何處起，遽然已蒼茫。玄水耿遲曙，殘月過雁行。斂跡乎溟北，奮翼於衡陽。霞映勁翎血，風散頂上霜。時疫兼罘網，坎廩有死亡。豈不憚辛苦，有志未能藏。磅礴寫大字，嘹唳舒高吭。輕他燕雀輩，蓬間覓秕糠。

詠霜兼感時下

西陸淒其律呂窮，宣威青女出蒼隆。盈盈一水蘆花白，渺渺萬山楓葉紅。草悴寧無蛩噪野，風寒不礙雁書空。奈何浩蕩銀寰界，曉日初升片刻融。

雨中游沈園

終古傷心此一園，百年千載事堪論？默觀雙鴨戲微雨，梅柳淒迷合斷魂。

嘉興南湖

四圍柳色看凋殘，蕭瑟融風入眼酸。不意一泓清湛水，竟生如許大波瀾。

紹興東湖

先民採石地，竟作武陵源。率土今同昔，猶承趙氏恩。

又是戊戌

百二年間事盍如，赤橙黃綠變旌旟。諸君莫作桃源賦，子尚應求勸進書。

三月十八日

殷殷其雷起邃庝，陡從梁下出真龍。幄中君子蔑然笑，當日獨宜今未逢。

上元

紛紜世事類藩羝，大道微茫阻且躋。一帶江山如錦片，上元燈裡看將迷。

無題

戊戌龍抬頭日作

金張王謝各彈冠，熱地還須冷眼看。中夜雞聲破春夢，起望西極氣猶寒。

無題

大盜欲溫皇帝夢，小臣爭上藎忠書。休言春到花堪賞，霾霧重重臭似帤。

程時萍女史以明前黃山毛峰見惠小詩以謝黃山霞客府，有茗譽千年。龍潤啟蟄後，雲腴寒食前。殷勤驛使寄，爡焥火爐煎。七碗真豪飲，飄飄欲化仙。

戊戌濱邑秦始皇像為大風所壞

徐巿東渡處，剩得秦皇台。海波空浩渺，仙藥詎歸來。秦皇身既死，秦政猶未已。暴虐馭六合，百代因其軌。塑像高臺上，豐儀何倬爾。匍匐就強悍，斯民慣為奴。不意千年後，癡人欲規模。天風自海外，碩塊僕當衢。旒珠散四野，鼻塌面模糊。昔為世人仰，今為世人吁。造物示極則，天意幸無渝。寄語夢寐者，慎勿為一夫。

夜起

孤燈昏似豆，四野闃無情。啜盡盧仝碗，堪堪欲解酲。

贈董泓賢

仙山近汝家，筆底饒煙霞。只為子遷好，逢人欲細誇。

食櫻桃

董君泓賢所饋也。內子得大啖，因戲語及之。

王母階前種，明光殿上珍。胭脂難比色，珠玉略傳神。幸脫鵹黃口，未逃樊素唇。

欣然食三顆，瀟爽欲離塵。

時下

恍似穿回乙卯年，美新勸進各紛然。章程自昔徒書紙，選舉於今不費錢。西極已焚三世佛，東方尚敬一爐煙。此間多有餔糟者，正與眾人同醉眠。

無題

戊戌初夏

日月居諸倏未驚，萬家燈火爛重城。多情信有江南雨，一夜無聲灑到明。

漁翁

孤槎簔笠意蘧蘧，一片汪洋映翠虛。白鷺年來已相熟，逡巡身畔索苗魚。

周女史將往普陀山有贈

知卿朝佛國，乃就海之陂。白犬將闌處，紅蓮欲放時。波濤藏玳瑁，山勢入琉璃。連宇仰熙穆，眾生含慧慈。池蘋止漂泊，沙鳥獨棲遲。汲水井千尺，施霖柳一枝。篆煙嫋瑤島，梵唄及天涯。擾擾風塵客，虔虔禱祝詞。參禪拓提境，問道阿闍黎。應許歸來後，諸神好護持。

無題

驅馳僕僕途千里，來對蕭蕭土一抔。鞠養深恩渾未報，當時料得此情否？

夜雨步黃仲則《夜雨》原玉

連朝畏日欲生塵，陡地泥香撲面新。不盡柔聲歸暮色，無邊涼意屬行人。兩三知己把賢聖，約束狂言免粲薪。寐覺中宵合衣起，憑窗濕鬢亦相親

注：今歲滬上梅期少雨，出梅後三日晚乃有雨。

無題

春秋大夢南槐國，羽翼低垂北海魚。寂歷人間真一默，中心如搗看龍攄。

採蓮曲

荷塘枯盡亂槎椏，斷梗聊蕭野草花。半日和風龍潤足，蛙讙起處見新芽。

卿卿南浦並郎肩，初上銀鉤已歇蟬。欲看荷花偏又合，轉言絲柳最堪憐。

空水氤氳王母台，蘭舟到處碧雲開。一枝並蒂無人覺，笑謂檀郎采過來。

淺秋天氣雨瀧瀧，為洗埃塵現遠嵏。最是韶光堪惜惜，寒蛩聲裡褪殘紅。

題唐子畏《松溪訪隱圖》

暮色漸蒼茫，清溪出遠谷。策杖悠然歸，風振林簌簌。回首睨神鴉，時集复復時僕（群飛貌）。向來雲起間，披茅訪蟄伏。助談更揮杯，不辨清與濁。飲罷乃偕行，庭前掇新菊。人生中和氣，存滅真一倏。適性任所之，庶幾無慚恧。

敦煌

風色無邊裂錦旃，蒼茫古道歷千年。重沙越過失其影，剩有駝鈴天際傳。

汽燈

憶昔讀書時，供電常不繼。夜課值停電，汽燈成慣例。班長取梁間，打氣不稍替。滋滋燃有聲，煌煌光輝放。教室方丈中，直同白晝亮。我儕乃踴躍，讀書引高吭。美中有不足，謂之燈下黑。燈下四五座，三分得光色。是以乃輪流，其形若黜陟。平日各安分，所憾逢電影。夜課不為停，眾懷殊耿耿。或有好事者，噓氣向其褧（燈之汽罩也）。眾人受啟發，戮力奮一逞。僥倖能一中，汽罩不復整。班長急驅報，眾人黑中等。俄爾攜新歸，其情何悻悻。倏忽已卅年，此境恍如昨。說與女兒聽，逗彼一時樂。問“好事者誰？”，轉頭容為怍。

簫心仙逝期年有作

隔欄又見斷腸花，沖雨淩寒爛似霞。今日憐吾墮鉛淚，去年痛子泛仙槎。平生二晤足冥想，遺稿一編垂玉華。不合向天舒鬱怨，名山事業萬秋嗟。

魯迅墓

來謁先生墓，逢春草木蕃。已諳今日事，相看默無言。

天目山徒步

林泉稱夙志，天目倍情殷。山勢當頭起，泉聲隔樹聞。龍孫方駁落，靈卉正繽紛。力竭臨峰頂，蒼茫欲入雲。

天目山

竹風颯颯靄茫茫，犬吠雞鳴自泰皇。二目天懸於此際，要看人世歷滄桑。

過昭明禪寺

太子編書處，於今有梵宮。開蹊就叢莽，築殿近重嵕。喬木從容立，山花自在紅。匆匆門下過，未得問圓融。

記夢

萱堂仙逝逾十年矣，幾次夢見，覺來不成片段。昨夜又夢見，醒來歷歷在目，作此篇。

失恃飄零逾十春，音容昨夜見來真。直言鄰曲待伊好，遍看蝸居憐我貧。誡訓諄諄矝細行，靜談侃侃說前塵。更雞未唱歸幽杳，口誦南無一愴神。

梨花

滿身香雪拂岩櫳，皎皎蟾光淡淡風。欲共冰魂都不睡，相看直待海雲紅。

二

清寒幽馥透簾櫳，日日東園足惠風。誰把半枝回檻畔，一般玉面縠衫紅。

己亥五月十二夜與雪窗遊外灘

浮生牛馬走，今日駐帷襜。誰惜青衫瘦，還教白髮添。晨昏失燈火，鱗介共喁噞。此際全無語，臨風望素蟾。

所見

一線清流起白鷗，飄然天際不回頭。有人遙隱柳深處，煙雨迷蒙垂釣鉤。

失業

我生四十三，遽然失常業。忽忽逾三月，心憂如歷劫。日日投履歷，殷勤待召喚。往往如沉海，泥牛不可見。偶或幸見招，淩暑甘浹汗。冀售逞所學，歸來覬天眷。旬餘無消息，斗米終不辦。朝夕對妻兒，飲食無顏面。小女年十歲，親為遞湯飯。我父懷大才，未必終身賤。聞之鼻內酸，飯顆不能咽。轉頭卻顧牆，老淚零如霰。今歲形勢惡，中美鬥正酣。百業趨蕭條，一職萬人眈。儲粟看將罄，念之心如惔。

無題

心兵未能釋，澤畔獨留連。柳嚲拂人頂，花飛入草阡。錦鱗游淺渚，白鳥戛寒煙。憂患孰曾免，悠悠了百年。

蟬

身藏柳深處，恣意發高吟。飲露稱清志，隨時守信心。欺吾流寓客，聞此異鄉音。翻怪黠童子，持竿暗逼臨。

八月二十日寄山東兄弟

二十年光石火過，算來壯志半消磨。席間玉露莫貪飲，醒眼還留看劫波。

晨起所見

雞聲起處煙嵐，扁蒲瓜瓞正酣。船上魚娘炊飯，誰人筆下江南。

灌園叟叟善種葡萄

晨興漫盥櫛，散步循南陔。路逢孫氏叟，髯髯歎於思。營園十八畝，紫藤手親栽。殷勤勸品嘗，甘漿賽瑤台。既領主人意，善價沽之哉。躊躇送我行，呶呶語不止。種時婦尚健，今死十年矣。兒孫各分散，逐食等螻蟻。只盼歲節到，萍蓬聚故里。老身日以衰，精神如糠秕。明日朝陽出，不知起不起。

國慶日值班路上淋雨狼狽不堪

風色淒微雨似麻，衣裳淩亂髪鬖髿。莫非平日恩波少，要在今時補上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