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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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

1

她催我出门，说二月末的空气可以治我懒症，我本有着百千条不愿意出门的理由，譬如是外面太冷，太燥，装出一副病殃殃的样子给她看。她亦有百千种对策治我的戏法，一副训斥的样子:既然是闷出的心病，更应该迎迎冷风治治心神去。我脸上单调的柔软又怎动得她天生的决心硬心，况且我又不是个善于伪装的人。一说余下我还堆了大把的事情要做，她便知道我这又是想糊弄于她的一片好意。
　　像我此等愚笨的人，分不清常出门与不常出门之别，也不知信佛与不信佛之人又有甚分别。出门者在外同样有生存和求生的欲望，有生老病死，娶妻生子的人之常情；不出门者也离不开柴米油盐酱醋茶，生离死别，七情六欲。信佛者昔时早已不同往日，如今已不至于日日吃斋念佛，也不必做到六根清净，当然，也做不到六根清净，断欲断情。但也有不信佛者，可以日日粗茶淡饭，饮食极为清淡，几乎不沾荤而长年累月的吃素。由此修炼成为素食主义者。人存在于宇宙之内，生命变化无常，可总体来说，每个人的寿命基本上划在了百年之内；人于生存，穷与富不同，却不论穷人富人，庄稼汉亦或是石油大亨，吃穿总是大事，住行总是要事。
　　我”郁”生老病死一场，不知是该将欲望摆在第一位还是该将欢乐摆在首位才好。人有双手，如若能一手提起自己的欲望，一手提起欢乐，把两者平衡岂不是再好不过。已经有太多人，因为追求欲望而失去了欢乐？亦有人说苦在前，甜垫后才好，但我认为过量的苦会摧残一个人完整的人格，过多的甜蜜会淹死一个人的心智，适当的苦和甜才是上天对一个人最公平的待遇。

2

我的”郁”，便是在白鸽失踪后的那一天”郁”的。逢春未枯槁，居住之地鲜有人踏径，一封窗帘，选择在这间两张床都容不下的屋子里自己与自己相耗。我与我的灵魂，向来是你不让我，我不让你。窗棂之外常常突发鲜奇的事，近期更是如此，偶尔是有几只麻雀撞进来，偶尔是几片黄叶瑟瑟的入帘。有一天夜里家人早早的歇下了，天没有完全暗下来，我总感觉窗棂正有一个不明物体来临。抬头一看，果然是有的。只见一只蝶，仿佛一页洗了的纸粘在窗子，白得像在全身发光发亮，若不是我胆子大，恐怕早已被吓得逃之夭夭了。我看了好几遍，楞是不知蝶是什么蝶，叫甚名字，待走近，才见它的真面目:翅膀如清洗过的玉，白得透亮，色泽如翡翠宝石，身上长斑，两个翅膀像雨点打湿了的枫叶。的确是第一次有幸才能一睹此物之妖娆，世间果真奇妙，竟能生出如此鲜艳之物，连月色都在它的美之下黯然失色，相比之下，月色把趴在窗子上歇息的蝶愈加衬得独一无二。
　　恐怕人间令人惊呆的自然的美已经不多了吧？这样一个小小的蝴蝶就已经让我感受到了百年不遇，引我垂涎，上天让我尔等凡夫俗子如何抵得了这般诱惑？事已至此，我连碟从而何来都不知道，怎么对得起它独自一人欣赏它的这份恩德？美在眼前，仍然不可轻易亵渎。若是我身边的朋友知晓此事，定会取笑这是一场“梁山伯与祝英台”的姻缘了。有碟在吾窗暂停，令我”郁”之又”郁”。我伸出去的手又伸回来，我知道一旦抓住它，这将会是滔天大罪，故而放了它，随它去。美应让世间人目睹，而不应让我独占啊。

3

入春是头等大事，习俗亦多，辞旧迎新有拜庙、舞狮子、贴联，迎春样式百千种。二月是雨季，两三日来一场雨，阴天下迷雾重重，活像一张愁苦的老人脸。
　　我于这样的日子出门，不是太不合时宜了吗？一出门，看到家弟，惊觉我的精神竟然与迎面向我打招呼的家弟相差那么多。他的脸色是乡间好山好水养出来的红润，而我的则是闭门不出沉默又苍白的”郁”气。他是有十足的活力，而我却如枯草般颓靡。
　　莫非这就是她死活要赶我出门呼吸新鲜世界的原因，莫非这就是出门者与不出门者的差异？我与我周旋久，故而有诸多的困难和疑惑不能解开。本来寄托于年龄的增加，以为年龄的成长会让困惑消失，结果却是在年龄的增长的时候困难和疑惑也会越来越多。
　　十八年转瞬即逝，固而不能理解那些早早亲自了结了自己性命的人。何必着急化做尘世一坯，葬在棺椁之内呢？人命是如此微不足道，那么不堪一击，花费半生去求知都不足够……

4

且与我一起看一看周遭的变化吧。二十年前，满是新奇，满是绿，满是向上气息的这里早已被日新月异的时代替代。曾经肥沃的土地如今只剩满田的杂草，或许主人早已移居城市，而遗留下的土地只能任其成荒野。荒野又如何？一座高楼，便是用一根根冰冷的钢筋，一块块烧成赤红的砖块砌成的。再好的水田旱地都是由祖上人的辛勤开垦而来，万事都有轮回，由一步一步地，一年一年地，一日一日地，一秒一秒地变换，轮回，再一点一点的新旧交替，老去，新生。最后纵使再高的楼房，依旧会回到碎泥砖屑，再肥沃的土地都会重新退回山野荒原。
　　你在喜乐时，也许他人正在怒哀，他人在忧愁，或许你方才突然豁然开朗。那么我在”郁”时，可不可以换来大多人的一丝欢乐？
　　下楼去，楼下的一棵桃木竟已经比我高，去年才嫁接的桃枝，经历一年的雨打风吹后眼看就要结果。而我身高已经固定，没有再高的可能。时常多么羡慕一棵树啊，一棵树有太多无限的可能……
　　白天，吵如闹市，夜晚，静如闭关在深山。生我无用，于是也置我于无用人间，听无用之事，谈无用之话，乐无用之乐，饮无用之茶，赏无用之花，写无用之字，”郁”无用之”郁”。
　　我在无用之椅独坐，如梦初醒。才得知失踪已久的白鸽竟是让一只大黄狗吞了去，我心疼矣，悲矣。但愿它能轮回一圈，来世请不要再当一只白鸽吧！
　　她突然出现，唤我姓名，见我不应，简直愤怒，用尽全身的力气喊我:“再”郁”下去会像那盆花一般枯萎了都不自知。”说罢，她甩袖而去。我见放在窗台的花，不知什么时候枯萎了，像完成了一场使命，倒在泥里。我不会惊讶，花只是为了下一次的重生做准备罢了，我何必惊讶。无论我”郁”或者不”郁”，花也是要随日夜更替而生死轮回的，于我这样无知的人来说，纵使伤再多的心，花也不会听得到。轮回一遭，待明年，它会在荒野的哪一个角落绽放也未必。”郁”或不”郁”，枯萎或者不枯萎，花是花，我是我。

龙灵子

希望来这世间一遭，不要留下太多痕迹。

中   国  合  伙  人

策划、排版：白杨

编辑、审稿：寻羽

设计、精典：叶青

校对、终审：了凡

推广、创意：笨笨

总监、顾问：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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