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林燕:晏 起
晏 起
文丨曹林燕
早晨晏起,太阳已经挑上窗户的最高格,半个院子都被晒满了。靠墙的几棵椿树树叶在阳光下斑驳透亮;蜀葵很精神地挺立在围篱之外,一株一株的,有点像腾挪的少女,这个季节,是它们最为泼生的时候。
月季开得正旺,似仲夏葱郁而青春的特质般招人喜爱:浅粉的花,一朵一朵地星散,虽未绾成结,却安静娇媚,立体而优雅。院子的砖缝里有蚯蚓倒出的一堆一堆卷着花的沙土,墙角星闪了一些五颜六色的太阳花,旁边陪衬着幽兰的叶子,开始有些叫不出名字的虫儿们在其间正忙碌着……
这是我极其熟悉的场景了。
母亲弯腰正收获她的大蒜,听见我的脚步声,就停下手中的活:“咋不多睡会?等我把这些蒜收完就给你做饭!”我说我刚吃了她放在锅台上的煮鸡蛋。她便说:“那只是让你肚子打个尖儿,一会儿是要做饭的,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继续睡吧!”说完,又弯腰忙了。
我看见一些青蒜被连盘挖出,她动作熟练地抖去蒜根上的泥土,然后将它们整齐地摆放在地塄上,让太阳光慢慢去烘晒,几厘蒜地被刨平了,这件事就做完了。后半晌是安静的,母亲坐在院子里盘蒜,她将蒜瓣编成长长的辫子或者扎成小捆,挂在土墙的木橛上,挂完了,她便起身清扫地上的蒜叶和泥土。
我多少还是有些睡意,就回屋又躺下了。大概是黄雀在屋外的枝头鸣叫,声音婉转非常好听,我静静地想着它的样子,在乡间的老屋里又睡着了……
多年来,我一直很内疚,父亲走后,我们姊妹几人至今没能给母亲重建一座像样的新房子!老屋有些年岁了,下雨天时常会漏雨。庭院也简陋了些,是大哥生前用青砖垒成的。母亲执意要在乡下住,与其说她老人家喜欢老屋的烟火味,不如说老屋一直有故事,就像一些东西在人们的记忆中有韧劲一样。
事实上,每年春天的时候,燕子也喜欢在老屋檐下垒巢安家,大概它们觉得老屋的主人可以托付终身,所以最终安顿下来。
我一直迷恋老屋的日月气息,只要一回到乡间,每天早晨必会偷懒,晏起的习惯便也在乡下养成,我归究于这是母亲给惯的! 对于她来说,我始终是个孩子,我回家看望她,她老人家自然很高兴,她能做的便是让我早晨晚点起床,什么事也不必去做,只要看着她前前后后地忙碌就行。
在城里上班,我是从不贪床的。早起的习惯,我已养了二十多年,晨练、做早点、喝早茶、侍弄花木,这些都是在上班前完成的。
我常常会读些跟晏起有关的闲书。比如古人常以“居家以不晏起为本”来告诫后人。 清朝曾国藩在写给曾国荃的家书中也告诫弟弟“要想去掉‘惰’字,以早起床为第一要义” 。而梁实秋先生也说自己是个从不晏起的人,上班或是开会,每天早晨必是早早地起床,从未迟到过。早起自然是有好处的,它的意义也就不言而喻了。
但我骨子里并不喜欢城市的滑腻和压抑,有时便会给自己找些借口,说晏起呢也不是全是坏处,偶尔也会有很多温馨的地方。比如明代有个叫景翩翩的诗人就把晏起写得极富暖意和诗意:“晏起茶香解宿醺,阑干花气午氤氲。侍儿指点湘帘外,若个春山多白云。”这样解释偶尔晏起也没什么不好的。
前提是,这种晏起所带来的身心舒展,似乎更适合在乡间的无拘环境中进行。
我常常在想,我的人情物理就发生在乡间,我是农村长大的孩子,身上散发着乡间特有的土质气息。我在乡下母亲的老屋里时常像个可爱的无赖,看着她老人家那么地开心和繁忙,我却愿意将自己一味地丢在床上,猫着一种幸福,要么被窗外的嘀哩虫鸣催醒,要么被投进屋子的阳光唤起,然后伸着懒腰,随了母亲穿梭的脚步去仰望整个村子向上的炊烟……
当然,我情愿更固执地理解一种幸福:永远做个晏起的懒孩,守着母亲的老屋,看她每日忙碌,就像我时刻惦记着乡村的温暖与清新一样,当夕阳扶着树影,我在某个傍晚时分与故乡渐行渐远时,我却盼着第二天早晨醒来,我依然躺在乡间的宽松桥段里,享受着一段晏起的简单时光,静静地望窗外投射而来的阳光,看它湛明的体质,在床头交织着金色光泽,续而渐渐地映着木柜的柜脚、柜面,像是均匀地平铺着一种恬静和清明……
不管是人过日子,还是日子在过人,在城市与乡村的对望中,我选择默然朝着故乡的方向,远远地注视,看她庭院里的瓜果长势一天比一天好;木槿篱的围墙内开满粉嘟嘟的花骨朵儿;油菜叶儿呢,嫩得能掐出水来。篱脚的那丛兰花草,应是幽幽地散着淡香,菜园子里的虫儿们必要欢快地在花叶间跳跃,一只蜗牛也会悠闲自在地在豆角架下休憩……
我安静地赖在床上,听院中鸟儿欢悦地啾啭,然后,母亲进屋来了,烟火味在乡间开始袅袅升起……
(本文摘自曹林燕散文集《从故乡出发》)
作者简介曹林燕:女,中国散文协会会员,陕西省散文学会理事兼蓝田创作基地主任,蓝田作协秘书长。05年开始创作,先后在《西安日报》《长春》《中国诗词》《华夏散文》《职工文艺》《意文》《华原》《果乡风》《陕西文学》等多家刊物上发表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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