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我的初中生活(下)
本文作者:王建明
八十年代末的乡办中学校园并不安全,我们学校地处科镇的郊区,据说科镇学校的学生骑上自行车到我们学校打上一架再返回他们学校几乎不耽误上课。学校的安保措施基本很少,我记得直到我们上初三了才增设了一个守夜人。念初一和初二时连守夜人也没有,平时住校生只有生活老师负责,当然更谈不上校园保安。校园是没有围墙的敞院子,老的围墙早已倒塌得像现在无人维护的长城遗址。直到初三的时候,在新校长的主持下,由在校学生义务劳动脱土坯,其它方面雇请工程队才建起了新的校园围墙。
这种情况下,外校的不爱学习的学生就会经常到我们学校来寻衅滋事。有时勾结辍学的不良小青年,到学校来不是强卖个贺年卡片就是直接向我们索要零花钱,或是坐下不走,烫上个药片片,让我们提茶倒水地一旁伺候。当然也没有发生像现在校园拿刀砍人的事件,可大家提心吊胆地念书,总是不美。天气暖和的时候这种现象多一些,我在天气暖和的时候经常会夹上几本书,约上要好的几个同学到校园外面一边欣赏大自然和田园风光,一边背一背当天的功课, 由此躲过了好几场大“洗劫”。
上了初三身体长得强壮了许多,新上任的校长也比较负责。记得有一次几个强卖贺年卡的小青年硬是让校长拼命用头碰出了校园。还有一次,我和一个同学礼拜天没有回家,为了什么不回家记不起来了,可能是要完成一项重要的学习任务。另一位同学在宿舍让一个辍学小青年拽住衣服,一会儿打一耳光,一会儿踢上一脚,欺负个没完没了。我正蹲在木箱旁收拾东西,开始没在意,后来抬起头一看,这个小子个子低我们一个头还多,就一个人。另一名同学还在忍受,农村孩子胆怯而没有自信也是我们的通病。我实在受不了了,站起来一顿拳头把这个小子揍得抱头鼠窜。后来,那个小子又找来一些人帮忙,找我和另一个同学的麻烦,在全校师生的共同努力下,他们也没有占到任何便宜。事实证明,面对外敌入侵,不能逃避,敢于亮剑,才能保住财物和尊严。我的许多同学因校园不安全、住校生活艰苦和家庭经济困难而辍学。导致辍学更为严重的是在我上初中期间国家公布了大学毕业不包分配的政策,我们班初一九十多人,到初三毕业,仅剩下四十人,而且中间从其它学校补充进来大约有十多人,等于三分之二的同学没有念完初中。据我所知,转入其它学校上学的很少很少。学校的教学质量,当时横向比较还是不错的,带课老师,误人子弟者极少,个别副课除外。相反毕业班的带课老师们都是当时全乡有名的才子,虽收入不多,但也尽心尽力,听说最后国家都给转了正,心中庆幸,对待恩师们早该如此。
西街照相馆青涩三少年
说到学习,大家都非常刻苦,学校一般是晚自习9点下,初三毕业班再晚半个小时。这些时间很多同学都觉得不够用,几乎每人都自备一盏小煤油灯来延长学习时间。当时还有很多农村不通电,照明用蜡烛成本高,供销社供应煤油也很普遍。小煤油灯大家也都会制作,用完了的墨水瓶子作油壶,当时还是铝箔制的废旧牙膏袋卷做灯芯,棉线折成多折做灯捻子,墨水瓶盖上穿一孔,再剪一块薄铁皮保护一下塑料盖子,利用毛细现象简单实用的煤油灯就作好了。教室里一熄灯,星星点点全是煤油灯。煤油灯灯捻子的长度可调长短来调整亮度,有时过长煤油氧化不充分,黑烟比较大,晚上一个多小时下来,每个同学的鼻孔都黑黑的。
说起煤油,还发生了一件可怕的事。初一时候,科镇附近后贵村有个男同学叫赵玉清,他比较顽皮,是走读生,不知从哪个住校生手里弄到半瓶煤油,乘老师自习课不在教室,表演起了口中喷火的“杂技”绝活儿。只见赵玉清一手拎个煤油瓶子,一手擎着自制的小火把,喝上一口煤油,然后鼓足一口气,把口中煤油全力喷向火把,只见一股红黄色的火焰向教室的顶棚飞散而去。赵玉清一口一口地喷,火焰一股一股地飞散,很是好看。我们教室的顶棚是用麻刀和白灰加苇帘抹成的,比较结实和耐火。正当赵玉清表演得意的时候,班里的“孙猴儿”手里抓着一把废纸团,跑了过来。“孙猴儿”是一里坡人,由于人长得稍矮,耍得一手好单杠,我亲眼看过他在单杠上能翻三十多个“猴儿看瓜”,他本人本来姓孙,又聪明机灵,人送外号“孙猴儿”。“孙猴儿”晃着手中的纸团儿,对赵玉清说,往这里喷。赵玉清正当表演得意之际,想也不想,一口煤油,冲口而出,经过了他自己手中的小火把,也经过了“孙猴儿”手中的废纸团儿,最后经过了“孙猴儿”的脸和头。“孙猴儿”可没有真正孙悟空的本事,顿时头发就着火了,幸好其他同学见机快,脱下上衣,罩住了“孙猴儿”的头,火灭了。“孙猴儿”比孙悟空从太上老君的八卦炉逃出来的色彩也好不了多少,撵着赵玉清不依不饶,同学们知道“孙猴儿”没事儿,还能撵着打人,哈哈大笑。这件事情老师不知道,也没造成什么大的损失,就过去了。“孙猴儿”的脸上有个泡,头发也烧黄发卷了,对于七零后的人来说,亲娘也不一定过问,只是现在回忆起来有点儿后怕。
到了初三,教室和宿舍里的人越来越少了,地方也越来越宽敞,宿舍原来每人八寸宽的地方,现在每人一米多还有富余,甚至我们住校生的百宝小木箱也可以放到大通铺的上面了。学校的意思是年级越高越抗冻,就和现在幼儿园,年级越高,活动能力越强,教室楼层越高一个道理。我们学校的宿舍是年级越高越往边缘地带靠,初三的住校生自然被挪到了最边缘的地带。宿舍人多,大家挤在一起还不觉得什么。人少了,虽然生活老师来查夜的时候也不怎么钩塌火炉子了,但是西面单边墙的房子还真受不了。我们就想办法两个人一起睡,两个人的铺盖凑起来,能盖得厚一些来抵抗严寒。睡前不脱衣服先钻到被子里面温上半个小时,如果直接睡,真能让你品尝到杜甫诗句中“布衾多年冷似铁”的感觉。早上洗脸手巾自然冻成一块了,用开水才能化开。实在熬不下去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那个时候上学,学校教室门的钥匙一般是由去得最早的住校生掌握,男生代表一把,女生代表一把。男生钥匙就由我掌管。男女同学关系那个时候相对也比较保守,虽然课桌上没有分什么界线,但也不是随便就有说有笑的。上了初三,青春期正盛,也有懵懵懂懂谈恋爱的,但非常少。男女同学之间说句话就害羞倒是常有的事。记得有一次我管的教室门钥匙让女生白瑞清拿去了。白瑞清可是我们的班花儿,也是我的小学同学。找白瑞清要回的时候,不知是她害羞紧张还是什么原因,脸涨得通红摸摸索索了半天才找到递给我手里。可想而知,那个时候男生女生说句话都脸红可是真的。
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发现我其中一把教室门钥匙和学校炭房子的钥匙能通用。这等于我们的冷冻问题可以缓减了,因为每一周学校分给每个宿舍和教室的煤炭量是固定的,每天每个班级一大胶皮斗子,每个宿舍一小胶皮斗子。这个量一般也够用了,但是毕业生不一样,毕业生在教室待得时间长,下了晚自习大家还要点上煤油灯奋战一个多小时,宿舍里也因为是把边房用得多一些。
于是每到晚上集体熄灯一小时后,就有几个灰头小子带着胶皮斗子偷偷摸进学校的炭房子……
过了几个星期,相安无事,我们宿舍和教室,只要人勤快,炉火通明,暖意融融。突然有一天,我们在“作案”的过程中,发生了意外。老师们不知什么原因,可能是开会,很晚了,从办公室出来要回家。不知谁的手电照在了炭房子的门上,发现炭房子的门是开着的,就有人喊叫了起来:“炭房子的门为什么这么晚了还开着?”我们在炭房子里装得正起劲儿呢,听到老师们说话的声音,心想,这下可完了。我是班干部,集数种头衔于一身,还带头干这种事,虽说校长性格温和仁慈,和我一样来自辉腾梁,但是这个人我可丢不起。苦于不能再动手去关门,心中暗怨自已笨蛋,进去怎么不把门关上。只能几个人乘黑退到角落里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只能走一步说一步了。正当无计可施时,守夜人老陈的声音响了起来:“是谁不小心把炭房子的门忘了给锁上了?让我去看看。”老陈是个随和人,平时很会来事儿,和我们几个毕业班大一点儿的孩子相处得非常不错,也乐于助人。这几个星期老陈大概也猜到我们鬼鬼祟祟在干什么了,心中正想,有他出马,我们就有救了。果然,听到老陈快步跑了过来,大概是怕其他人抢了他前面。只听老陈把门一拉,锁子一挂,看也没往里面看一眼,回头和老师们说:“有人忘记锁炭房的门了,我给锁上了,没事。”在里面的我们提心吊胆的心才落了地。等了一会儿,老师们都走远了,我们从炭房里面溜了出来,锁上门,才一溜烟回了宿舍。之后老陈也没向我们提这事,我们也假装什么也不知道。但是,我们能从炭房子里再次走出来,老陈说锁上门但是并没有真正锁上,证明他是知道我们在里面的。至今回忆起来,很是感激老陈用一颗善良真挚的心,保住了我们几个少年的自尊心。虽说恩师们对我都很好,但是他们也不希望看到他的学生身上有任何的污点。
正是有这种良好的师生关系,才能保证良好的升学率,毕业照片上的四十人,有十人最后考上了高中,这个比率在全旗来说也是当时很不容易的。上初二时,由于正在放武打电视连续剧《再向虎山行》,我们几个住校生一集不漏地窜到老师家里,最后甚至发展到稳排大座地坐到老师的炕上看,老师也没有因为看电视耽误学习进行驱逐和反对,最后只能以更刻苦的学习和优异的成绩来做给恩师们看。时间过去三十年了,谨以此文献给我的母校,我的初中老师,我的初中同学和校友们。诗曰:
静静地
宿舍窗前的大叶杨不再沙沙响叫,
恬恬地
校园墙角点缀着几点小花和绿草。
意气风发的体育老师哨声啸啸,
云气缭绕的伙房剁案声叨叨,
幽幽径深的宿舍走廊通达穿绕。
三尺讲台的教室,
有多平凡,
有多深奥。
严肃活泼的年纪,
有多欢乐,
有多骄傲。
真希望
架一座时光通道的彩虹,
再返三十年前的纯真年少。
2019年4月9日
文中图片由作者提供
该文作者为察右中旗人,1972年出生,1992年毕业于察右中旗一中,现供职于呼和浩特如意开发区一家企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