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远红评】薛宝钗为什么矜持不笑 / 开普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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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宝钗为什么矜持不笑‍‍

‍张远

在《红楼梦》第四十四回里，有著名导演王熙凤和金鸳鸯联袂执导，实力派女篾片演员刘姥姥主演的喜剧《两宴大观园》正式开播，台下观众已经就位：贾母带着宝玉，湘云，黛玉，宝钗一桌。王夫人带着迎春姊妹三个人一桌，薛姨妈坐在一边吃茶。

傍着贾母一桌的刘姥姥正式登场。第一镜头：贾母这边说声“请”，刘姥姥便站起身来，高声说道：“老刘，老刘，食量大似牛，吃一个老母猪不抬头。”自己却鼓着腮不语。众人先是发怔，后来一听，上上下下都哈哈地大笑起来。史湘云撑不住，一口饭都喷了出来，林黛玉笑岔了气，伏着桌子嗳哟，宝玉早滚到贾母怀里，贾母笑的搂着宝玉叫“心肝”，王夫人笑的用手指着凤姐儿，只说不出话来，薛姨妈也撑不住，口里茶喷了探春一裙子，探春手里的饭碗都合在迎春身上，惜春离了坐位，拉着他奶母叫揉一揉肠子。地下的无一个不弯腰屈背，也有躲出去蹲着笑去的，也有忍着笑上来替他姊妹换衣裳的，独有凤姐鸳鸯二人撑着。

第二镜头：凤姐儿偏拣了一碗鸽子蛋放在刘姥姥桌上，刘姥姥拿起箸来，只觉不听使，又说道：“这里的鸡儿也俊，下的这蛋也小巧，怪俊的。我且肏攮一个。”众人方住了笑，听见这话又笑起来。贾母笑的眼泪出来，琥珀在后捶着。观众之中还有一个我，我也在大笑之后不禁赶紧把编剧曹雪芹老先生喊过来，咦！咋不见我尊敬的宝姐姐笑呢？

且慢且慢，你宝姐姐的笑在后边呢！这次为什么不见宝姐姐的笑，请看画外音：脂砚斋说薛宝钗是一位“待人接物不亲不疏，不远不近，可厌之人未见冷淡之态，形诸声色；可喜之人亦未见醴密之情，形诸声色”之人，她罕言寡语，人谓装愚;随分从时，自云守拙。她穿着‘不见奢华，惟觉淡雅’喜欢穿半新不旧的衣服，住着一色玩器全无、雪洞一般的绣房，她是吃着冷香丸长大的，任是无情也动人的一个忠实地信奉封建道德和封建礼教的淑女。对于凤姐和鸳鸯要拿刘姥姥当猴耍，厚道的李纨听了不解，但聪明的宝钗却一眼看破，所以她次日边说，昨日的笑话虽然可笑，回想是没味的！她从内心里讨厌这样的市俗的粗话，所以当那些生活在象牙塔里的这些贵族们看到刘姥姥这位母蝗虫大嚼图的喜剧而笑姿百态时，咱们的宝姐姐没有笑。

画外音之二：品格端庄，容貌美丽，才华出众，学识渊博的青春少女的薛宝钗和神态狡黠刁钻，言行伶牙俐齿、机敏善变，善于察言观色、机变逢迎，八面玲珑之威，思维敏捷，心狠手辣、笑里藏刀的管家奶奶王熙凤是截然相反的两路人，她实在看不上王熙凤这为了讨好贾母而拿别人取笑的行为，大奶奶看不上矫情的妙玉，宝钗同样对凤丫头不感冒，别人都尊称王熙凤二奶奶或凤姐姐的时候，她时常以凤丫头直呼其名，她俩虽然是姑舅姊妹，又同时住在贾府，但两人的交际点很少，王熙凤同样讽刺薛宝钗是一位“事不关己不开口，一问摇头三不知”的人。记得那次贾宝玉口无遮拦地说薛宝钗是杨贵妃，惹得宝姐姐心中大怒，恰在这尴尬之时，林黛玉又不看场合地用想趁势取笑，别看宝钗平时罕言寡语，不露锋芒，但惹急了，她也毫不含糊，几句反击的话弄得林黛玉脸色羞红，这一幕被王熙凤讥诮为“谁还吃生姜啊，怎么这么辣辣的？”实际也是讽刺薛宝钗。对于凤姐因贾母看好林黛玉，多次说林黛玉要做宝玉的媳妇一事，薛宝钗可能早有腹诽，至于凤姐害怕宝钗华丽转身为宝二奶奶而使她失去贾府大管家的想法，咱们这里切不敢杜撰。所以早就看穿了王熙凤这点小伎俩的宝钗，对王熙凤一手导演的这场喜剧，内心感到反感，甚至在台下观众都在快乐开怀大笑时，她会流露出一丝不易叫人察觉的冷笑。连尤氏都说凤姐，“你这个阿物，只看老太太的眼色行事罢了”，冰雪聪明的宝钗岂会看不出来！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千万不要随便想着耍谁，耍别人的结果，自己却成了被耍的猴。这也许时宝钗不笑的另一个原因。

画外音之三：读过《红楼梦》的人都知道，在四十二回蘅芜君兰言解疑癖、“收服”林黛玉之前，想取得金玉良缘的成功的薛宝钗却处在最艰难的阶段，林黛玉一直拿宝姐姐作为自己的情敌，宝玉也一心思想着林妹妹，就是二爷多看一眼宝钗的雪白膀子，林黛玉都拽着宝玉的耳朵哭闹：怎么见了姐姐就忘了妹妹啊，虽然薛宝钗很努力，巧妙地让众人见识了她的学问，香菱说连姨老爷都夸我们姑娘学问好；恭维贾母，为姨妈王夫人因金钏儿之死诡辩，也善使小惠极力拉拢各个层次的人士，贾妃元春通过元宵节赠礼品表达了对宝钗的认可。但是，此时的薛宝钗正处在一种非常尴尬微妙的阶段，一方面，宝玉不认可自己 “读书致仕”的劝说，那宝玉“不管人脸上过的去过不去，他就咳了一声，拿起脚来走了”，还有三十六回中的绣鸳鸯梦兆绛云轩，宝玉竟然在梦中说出自己的心思，让宝钗心中拔凉，另一方面，宝玉挨打之事，牵扯上薛蟠的挑拨，王熙凤等人又看贾母的心思行事，一直没有支持宣传已久的金玉良缘，所以宝钗心里早有一段心事，她在考虑如何先拿下林黛玉，以缓和和宝玉之间的隔阂，在刘姥姥粉墨登场大演喜剧之时，她还是冷静地想着寻找黛玉的破绽来制服这位情敌，也就无心像其他人一样可以畅怀一笑。果然不久，林黛玉随口说出“出格”酒令，被宝钗拿来当把柄，先审后劝，彻底解除两人的心中芥蒂，化干戈为玉帛，再送上几两燕窝巩固关系。当宝玉还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接了梁鸿案时，其实宝钗已近走出了迈向胜利的关键一步。这一步要比观看刘姥姥的喜剧的笑的心情高出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