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千精品小说选】 疯 子 轿
疯 子 轿
文/十千
在碾子沟，方树青是最后一个乘坐“疯子轿”的人。
“疯子轿”不同于花轿和官轿，
它实际上是由木头拼凑成的、像轿子一样的囚笼。杉树皮盖的顶，轿里置有小板凳和便桶。在碾子沟一带，凡那些没人照管的疯癫病人和残疾人等，当地人便会打造一乘“疯子轿”。将其安置于轿内，从一个屋场转到另一屋场轮流地供养着，直到其死亡。
方树青是他自己坚持要坐疯子轿的。田嫂都劝过他好多回，村长也挽留过他。可他总是不听，他不肯连累田嫂，他不希望由一个女人拼死拼活来养活他。自从衡阳保卫战结束的那天起，他在田嫂家已住上半年多了。他是被村民从战场上的一条水沟里抬下来的，当时已经被认定是尸体的他在失去双脚之后居然又活了过来。田嫂的丈夫也于两年前在常德会战中战死了，方树青就由田嫂看护着。经过田嫂大半年的精心护理，他的伤已痊愈了，但失去双脚的他完全成了个废人。
夜里，昏暗的油灯下，田嫂在为方树青准备晚餐。这是他上“疯子轿”前在她家最后一个晚餐了。她将瓦罐里的几枚鸡蛋全煎了，然后装上滿满的一大碗饭递到方树青手里。“吃吧！兄弟，嫂子只能这样待你了。”方树青接过碗，默默地吃起来。吃着吃着，几大滴泪便掉进了碗里。吃完饭，田嫂服侍他躺到床上。然后问他，“你真没心思留下吗？”“嫂子……”方树青望望田嫂，两手一把抓住自己的头发，毅然地说:“让我走吧！不麻烦嫂子了。”
“好吧！既然这样，你就走吧！我敬你是个英雄，我那死鬼也是英雄，现在他死了，我留着个身子也没用，今晚，我陪你！”田嫂边说边脱去衣服。
“别……别……”方树青有些不知所措。
田嫂一口气吹灭了灯。
天亮不久，村长便叫来几个壮实的汉子。“疯子轿”就摆放在禾场上，几个人把方树青抬出来，扶他坐进了“疯子轿”。田嫂拿来一条被子垫在他身后，临要走时，她又返转身回家拿来一柄刺刀递给他，并招呼说:“兄弟，把这刀带上，夜里要是遇上野狼野狗的也好有个照应。”方树青接过刀，藏于被子中。几个村民便抬起他向下一个屋场走去。
时间进入到四五年的春天，方树青也记不清自己已转过几个屋场了。今天他又被转到一个叫花椒坳的村子。这是个大屋场，孩子们爱瞧热闹，见有“疯子轿”抬过来，登时围拢了十几个。方树青自打坐上了“疯子轿”，慢慢地也摸出了一套哄孩子的诀窍。有孩子们陪着，这日子也便少了些寂寞。他给孩子们讲打鬼子的故事。正当他讲得眉飞色舞，孩子们听得津津有味的时候，忽然“怦怦”的传来两声枪响。大家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几个鬼子出现在村头。孩子们一哄而散，可有个十三四岁的聋哑女孩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还怔怔的望着他。小鬼子一下子便奔过来，等小女孩明白过来已经迟了，她还没跑几步便被鬼子抓住。小鬼子一脸的狞笑，手在哑女身上乱摸。此刻，方树青直急得眼里冒火，但又无计可施。小鬼子正撕扯着女孩的裤子，方树青急中生计，他一把推开轿门，提起便桶向鬼子扔去。便桶不偏不倚，正好砸在鬼子头上，溅了他满头满脸的屎尿。小鬼子见是残疾人在捣乱，当时恼羞成怒，甩开女孩，端着刺刀“叽哩哇啦”就冲杀过来。
方树青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但他临危不惧，端坐在那里，手却伸进了被子里，他紧紧地握紧了刺刀。当鬼子的刀尖抵近他胸膛的那一瞬，他虎地立了起来，将胸迎向刺刀，自己手里的刺刀也扎进了鬼子的胸窝。
夜里，在碾子沟南岸的鹰嘴崖上。方树青和“疯子轿”被置放在大石盘中央，人们捡来了许多柴火，将“疯子轿”围得严严实实。一位老族长举着火把，伸向那堆柴火。大柴堆便被点燃，且越烧越旺，通红的火光映红了整个碾子沟的夜空。
田嫂站在山下，仰望着那团火光，眼里闪动着泪花，她默默地说: 兄弟，你有孩子啦！
作者介绍：十千，本名万孝顺，湖南衡阳人。自由撰稿人，喜读闲书，好郊野漫游，交无心机之友。偶尔随笔，自成闲趣，自娱自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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