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建波丨大槐树下
听我爷说,他听他老爷说,记事起,村里的这棵槐树就这么粗,这么高,一百多年过去,槐树的变化看不出来,依旧枝繁叶茂。没听过有人叫它老槐树,总是叫大槐树。
与大槐树不远的墙根打着一排窑洞,是队里的仓库和饲养室,还有两个没有门,畅开着,暂时闲在那里,收麦的时候就会排上用场。
村子在大槐树的下面,隔着一道埝,二十多家,一百多口人,居住的面积也就三亩有余。土地是农民的命根,看的金贵,多一分地就有一分地的收成,多收一点,兴许就是救命之粮。因此,住的地方紧箍些。
大槐树的周边是空地,用作打麦场,称着麦收前的雨水,包括树下,碾的溜光溜光。
一说开镰,除了有病的、吃奶拄拐的,能干的一齐上阵,不敢懈怠。没有机械,原始的人力劳作,妇女割麦,壮劳力连背带扛往麦场运,有几辆架子车,不能完全依靠,都靠架子车远,把人就急死了。麦收是龙口夺食,紧前不紧后,熬了一年,说什么也不能让麦子泡在雨肚里。身单力薄、年纪大的负责麦场,堆、晒、摊、碾、起,晾干,都是他们的活。没有电,没有脱粒机,只能拚命在火辣辣的阳光下,让汗水淌下。放了麦假的孩子去地拾麦,一棵麦粒都不愿落到地里,尽最大能力,收的干净些。反正是从老到少,都别想消停。
刚收的麦子,碾一点晾干就去磨面。麦天的活急,干一晌活回去再爬锅燎灶,一个是人累,再有就是耽误时间。有了新麦,家家户户不再开火,队里吃起大锅饭。绝对没有海吃海喝的念头和奢靡的想法。
大清早,两个媳妇开始打扫闲着的两个窑洞,一边摧着去弄水。吃的用的是沟里的泉水,水是驴从沟里驮上来的。有人把鞍子往驴身上一搭,搬过大木桶,一边一个放到鞍子上,扣紧扣子,赶着驴,下了沟。从沟里上来,到驴身上抱下木桶,放到缸沿上,木塞一拔,清澈的泉水"咕咚,咕咚"流到缸里。实在想喝,顺手一瓢,"咯噔咯噔"渴下去,凉爽无比,不用担心你会拉肚子。
到了中午下晌回来,大锅饭已经做好。热气腾腾的麦面馍,白生生的,一股麦香入鼻,禁不住涎水滴了几滴。菜没有大鱼大肉,豆腐也没有,很少的一点油水。绿白相间的大青菜,队里种的,炒了满满一大铁锅,放在锅台上,只怪还要排队,不能很快到自己碗里,尽快的偿到这人间美味。一个春上五谷杂粮,吃咸菜,挖野菜的日子,麦收大锅饭突然的降临,一下子有了从地狱走向了天堂的感觉。
孩子的目光流出更多的期待,小馋猫似的有些迫不及待,不安生的在人群窜来窜去。大人操心着自家的孩子,生怕他们把端饭菜的人给撞翻了。孩子是欢乐的,大人们有何偿不是,大人不过是在岁月的历程中学会了沉淀,使自己的喜怒哀乐不那么张扬。
打好饭的村民,把饭端到大槐树的阴凉下,一家挨着一家排开,场面就象村里谁家娶媳妇一样。吃饭并没有占住嘴的全部,还与左邻右舍说笑着。有村民带着自家晒的豆渗,让着叫身边的人偿偿。还有的在院子里种有大蒜,也已成熟,捣成蒜泥,放上盐醋,和成蒜水,蘸馍吃。一百多口人,或蹲或坐,并不拥挤,树荫还有剩余,大槐树发挥了它最好的作用。
那气氛在往后四十年的日子里,一直无法超越,滞留在我的情怀里。
现在村里人稀烟少,多都进入城镇,留下守护神似的老人,孤独于荒芜之中。大片大片的土地已被野草吞噬,星星点点的几亩庄稼长的也是有气无力。有的门几年没有开过,房屋塌了,不成样子。村子不是叔伯用苍老的肩膀扛着,还能叫村子吗!他们养的鸡,还能下多少蛋,他们养的狗,还能叫多少天……
大槐树在风中摇曳着,秋风扫尽它的绿叶,现在受着西北风的摧残,冰融雪化,它还能萌发出一个春天吗?
作 者 简 介
曲建波,笔名金石,男,1966年生,河南省三门峡市陕州区人。2017年开始写作,在《洛神》等报刊与网络平台发表小说散文数十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