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亢生：艺术“大陆”如何对上文化的“长空” ——小岳岳相声《妙言趣语》漫评
小岳岳是粉丝们对当红相声演员岳云鹏的昵称，在刚刚过去的2019年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上，他与孙越联袂演出了相声《妙言趣语》。节目一出，他那自然生动、幽默狡黠，且极富亲和力的表演，再次赢得了很多观众的掌声与喝彩。然而，与之同时，针对他们节目中所出现的有关对联、《新华字典》字数等知识性错误，种种批评也纷至沓来。
在当下相声界名声甚响的小岳岳，1985年4月15日出生于河南濮阳， 2004年拜郭德纲为师，开始投身相声界，主攻相声、太平歌词、竹板书。2005年，首次登台演出。2012年，出演卢卫国执导的喜剧电影《就是闹着玩的》饰演蔡宝强。2013年，在北京举办相声专场。2014年，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参演小品《扰民了你》获得春晚节目三等奖 。2015年，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与孙越表演相声《我忍不了》。 同年，出演喜剧电影《煎饼侠》和电视剧《先生，你哪位》，其改编的《五环之歌》也成为了《煎饼侠》的推广曲。 2016年4月，获得欢乐喜剧人第二季总冠军。2018年12月29日，他参演的电影《断片之险途夺宝》上映，在剧中饰演阿乐。2019年2月3日，参加2019辽宁卫视春晚。2月4日，参加2019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与孙越合作表演引起大家所热议的相声《妙言趣语》。
相声《妙言趣语》引起众多批评，主要是因为节目内有不少知识性的错误。如七言对联的平仄调应是：“平平仄仄平平仄，仄仄平平仄仄平”；而在节目中竟成了“平仄平仄平平仄，仄平仄平仄仄平”，演员说得一本正经，台下的观众还齐声响应得津津有味。“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雷隐隐，雾蒙蒙，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这一长串以联语来作的贯口词，固然尚可；可是，其它很多对联，则既乏工整，也少味道了。如全段压轴的一联说：“天增岁月人精神，一年更比一年沉”，上下联就既不工整，也很难说通。词性两者跟本对不上，意思也让人看不懂，什么是“一年更比一年沉”，十分令人莫名其妙。至于“妈妈眉毛麻木莫名迷茫蒙面买面膜”“法海洗澡没法涂沐浴液流泪洋洋洒洒”“叔叔婶婶生生世世琐琐碎碎”等对联，均多是强为说联，既少韵味，也少理趣。此外，强调读书，还把古语“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拉进来，也显格调不高。
《妙言趣语》是本年央视春晚语言类节目的第一个，也是传统曲艺——相声节目的唯一一个。其之所以被如此厚爱地推出，很大程度上，是沾了文化的光的。近些年，传统文化复苏，“诗词大会”“经典咏流传”等文化类节目收视率颇高，在社会影响很大。小岳岳在他所表演的这个春晚节目中，也为自己贴上了“文化人”的标签，自诩有知识，大胆耍起了“文化”的把戏。这固然是好事，既体现了传统文化的倍受钟爱，也有利于其传播；但没想到却因原作者的功夫不深、层层的把关不严，而使他们在舞台上漏了“陷”，反被很多人批评是糟蹋文化。
在2月4日晚署名孔庆东的微博上有这样的评论说：“岳云鹏的相声水平不错，但除了有点无伤大雅的低级趣味之外，主要毛病是喜欢冒充有文化。 比如今晚他说《新华字典》有八万多字，实际上《新华字典》只有八千多字，有的版本加上补充的各种异体字，也才一万字左右。另外他讲的对联知识，充满了错误，比如‘上’不能对‘下’！误人子弟不浅！”
这样的评论应该说是较为中肯的，却引来持相反意见者的漠视以及小岳岳粉丝们的猛烈吐槽。2月8日，德云社的总教习高峰在自己的微博中发声，力挺小岳岳。他说：“其实不必过于纠结这个问题，老先生传下来的就是错的也没人纠正，90%的相声演员说的都是错的也没人指责，毕竟是相声，本身的人物就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不是楹联讲座，毋需苛求，当然知道了以后改过来更好，我也是前几年才改过来。1987年春晚的相声《巧对影联》，上下联字数都不一样，也没人说什么，娱乐，娱乐而已”。此总教习这段话，概括起来就是说，小岳岳们在那个相声中的毛病不算什么，以前说相声人的错误有很多，相声不是楹联讲座，只是娱乐，毋需苛求。
众多的粉丝也多是站在小岳岳和总教习一边。有人怪教授多事，不无讽刺地挖苦说：“这几位专家看着春晚，拿着小本，抱着字典．—边听一边记，然后逐字分析，分析了三天，终于找出毛病来啦，[我想静静][我想静静][我想静静][我想静静]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给专家提个醒，每次商演，老郭都说，楼上楼下好几万人，这个得痛批，根本没有好几万[嘘][嘘][嘘] ……”还有人讲：“高峰说的很实在，很中肯，不能以学术的角度分析相声，指责相声演员，相声本来就是幽默、夸张、荒诞、搞笑的艺术。”“相声，首先要搞笑，再讲其他。如果相声不搞笑，那就好笑了。”“相声不就是—笑而过吗？”还有人说得更理直气壮：“我花钱去看商演，是为了笑，不是为了接受教育。”“老祖宗留下的传统，相声，搞笑为主！何必北大教授！”
真的是教授多事吗？真的是相声只要幽默、夸张、荒诞、搞笑，而其他“毋需苛求”吗？恐怕未必。作为一门艺术，相声自然离不开大众的理解、欣赏，尤其离不开其自身幽默、夸张、荒诞、搞笑等这些本质特色；然而，在承认与强调相声自身艺术本质的同时，也应该不忽视其与其他艺术门类所同有的共性，不应违背人类应共同遵守的准则和共识，不能与一般或专门的文化知识相冲突。我们传统的说唱艺术，自其产生那一天起就主张“劝人向善”，绝非单纯地幽默搞笑，否则其绝对走不到今天。大多数人都承认“搞笑”只是其“主”，那他还该有其他，那些其他该是什么？实质就是“劝人向善”的积极导向与作品中所包含的先进文化和准确知识。
央视春晚的舞台，绝不同于一般的商演；能登上这个的舞台，既是一种被认可和荣誉，同时还承担着一种责任，绝不能不精益求精、不对任何一个细小问题去“纠结”，如果放弃这样的责任与认真态度，就是对全体观众和节目的不负责。哪怕只有一个听众要从节目中来获取知识，演员就要把正确的讲法传导给他，否则就是误导。何况央视春晚，所面对是几亿，甚至十几亿的偌大观众群，一错出口，又会有多少人将被误导呢？那些编导、演员们，又怎么可掉以轻心呢？对不少观众来说，相声《巧对影联》虽不是楹联讲座，但也绝不仅仅是一个可一笑而过节目，有时内中所说的一点知识、甚至一句话，会在他们的头脑留存一辈子。
德云社的班主郭德纲曾公开表示，德云社的成功，一不感谢同行，二不感谢领导，而要感谢那些支持他们的观众朋友，是他们的支持才让德云社走过了那些风风雨雨，才有了德云社的今天！郭班主的慷慨陈词表面看去有理有据，颇有天不怕、地不怕的气魄。但是，进一步去问，观众们的支持，实质是什么，不就是钱的支持吗？不就是观众喜欢听什么我就讲什么吗？这不就是典型的有奶就是娘的哲学，难道这会是一门艺术的唯一，并成为其可以持久的动力与走向吗？不能。笔者以为其该有更高的品德与文化追求，这该是更有社会价值与意义，更应该成为一门艺术的核心，并值得永远追求，且进行不懈深挖的。
如果拿大众的审美取向比作“大陆”，更的高品德与文化追求可比作“长空”。小岳岳的贯口“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好说，而要真正把艺术的“大陆” 和“长空”连接起来，却远非易事，需要走很漫长的路，下极大的功夫。
2019年2月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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