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静的时光
徐秋芳
八岁那年的暑假,我回到了乡下奶奶家。
天蒙蒙亮,四轮车隆隆的轧响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揉揉眼睛,从枕边摸起电子表看了一眼,三点多钟。
农民开始下地了。
不久,伴着隆隆的响声我又睡着了。等再次醒来,明晃晃的太阳已经两三竿子高。二娘他们下地回来了,说是一会儿还要上山采蘑菇去。我听说上山,一骨碌爬起来,跳着小脚嚷嚷:“我也去,我也去。”奶奶两手护着我不让出屋,推门进来的二娘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呵呵笑着说:“那可不行,有蛇,看把你咬着。”二娘围着头巾,二伯戴着草帽,一人胳膊上挎个篮子,有说有笑地坐上了四轮车。
我眼巴巴地看着车走没影了,愣坐在院子里,望着那群四处乱撞的芦花鸡出神。没心思吃饭,奶奶喊我也不听,小脑袋瓜里装满了他们说的那片山林,仿佛嗅到了漫山遍野的花草味道,看到了墨绿的小花蛇在采蘑菇的人群里舞蹈。
午后,采蘑菇的大部队回来了,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了笑声。想必他们这趟进山一定有很多趣事。等他们到了近前,我拽拽二娘的衣角小声问:“有蛇吗?”二娘突然睁大了眼睛说:“有啊,那院儿的胖婶差一点摸手上。”我张大了嘴巴听,听到没被咬松了口气,又问:“那还都有啥?”二娘答道:“有啊,野鸡、兔子,可能还有野猪,听着叫唤声儿像。”
我对那片山林充满了期待。
晚饭后,收蘑菇的来了,人们在街上排起了长龙。二伯把蘑菇倒入篮子,抖抖土,晃出大门。我也小跑着跟了出去。街上,女人们挎着篮子排队,男人们蹲一旁抽烟,不时相视一眼。女人们手掐着腰,站在队伍中逗趣。
二伯抽着烟,蹲地上择蘑菇,眉眼间露着笑。我凑过去用手碰碰。黄伞白根,胖乎乎,有点儿湿凉。拿一个还沾着泥土的蘑菇,放鼻尖上闻,一股儿腥混杂着泥土味儿。卖了蘑菇,男人们挎着空筐把攥着钱回屋了,女人们恋在街上闲聊。
光线越来越暗。她们的笑声欢乐而又悠长,甩掉了一身的疲惫。那是怎样的一种幸福呢?天黑透了,她们嘴上还在说着话,双脚已经开始向自家门口挪蹭,没有开头也没有结尾的时光即将一闪而过。
二娘搂着我的小脑袋往家走。
“再聊会儿呗,二娘。”我一脸留恋地看着二娘。
二娘摸摸我的头说:“明天还得起早呢,回屋听听天气预报,看有没有雨。”
“二娘也喜欢下雨吗?”我一脸疑惑地问。
二娘肯定地说:“对啊,下了雨,就不用浇地了。”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想下了雨,二娘二伯和奶奶也可以在家一起陪我喂芦花鸡了。
拉灭了灯,我躺在土炕上,耳中听着大人们谈论天气,腰下好像有无数颗石子。
透过格子窗望着满天星星,黑黢黢的天空中闪烁着点点微光。我在泛着黄晕的星光之中,回想这一天,感觉鼻尖上还沾着大自然的味道,也想象与小花蛇的不期而遇。
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那段时光像星星一样泛着神秘的微光,不甚亮,却像一抹不甚明丽的混合色涂抹在了我此后忙碌的生活上,一直停留在我的记忆深处。
嘈杂与混乱不知所措时,回忆起那时的恬静,内心依旧保持着对那份宁静生活的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