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女你有好运气
初秋的阳光在下午开始密集,那样明烈,那样爽直,一天一地都是它。好像一只金色的大网,慢慢缩小它的网眼,把什么都罩在里面了。
路边的柳树叶子变得不那么精神了,不那么绿了,光影却依然饱满。树下今年新建了花池,每一条街有一种花,绝不“撞衫”。黄的高梁菊。红的大丽花。紫色的玉簪。高大的密密麻麻的蜀葵。月季花颜色最多,红、白、浅黄、深黄、粉、桔。周末行人不多,人行道整洁,宽敞。
在树荫下走,为了抵挡阳光,我把小蓝碎花布帽的宽檐压得低低的。穿着蓝球鞋健步如飞,望也不望路边的店铺一眼。
那些店铺是卖金鱼的,卖花草的,卖衣服的,卖茶叶的,卖熟食的,卖酒的,卖保健品的,做房屋中介和小额贷款的,现在,它们全都吸引不了我了。经过岁月,经过沉淀,内心会变宁静而坚实。不再因孔隙巨大,令许多欲望乘虚而入。
忽然,对面走来的一个人叫我:“美女,你有好运气!”
我放慢脚步,从帽檐下望出去,见是一个穿着灰色和尚服的三十多岁的剃了发的男子在叫我。是的,我确定他是在叫我,因为周围并没别人。
此人剑眉星目,鼻直口方,身材修拔,那身灰色的和尚服让他看上去玉树临风,仪表不凡。出家人有的着黄衣,有的着紫衣,我不会区分,却独对着灰衣的颇有好感,可能是和小时候看电影《少林寺》里关键时刻救了白无瑕的觉远就是着灰衣的和尚有关吧。灰色的和尚服仿佛代表了他们都有矫健身姿,都有盖世武功和英雄胆魄。但,一个和尚叫人美女,这种与时俱进可真让人很是手足无措,记得他们从前都叫人施主来着。我的脸全被帽子挡着,走得那么快,你怎么知道我是不是美女?可见这只是个忽悠人的称呼,没人可以当真。
见我迟疑,灰衣和尚又道:“美女你有好运气。我一看就知道。你能停下听我说几句话么?”他目光清辙,开口说话尤显得英俊不凡,简直比觉远还觉远,仿佛周遭景物霎时全部远远淡去,唯余这棵玉树,让人不禁恍惚。可是容我醒醒,他怎么可能是少林寺的觉远?今天的少林寺负面消息还嫌少么?
人到中年,前路无多,对自己人生的把握已然至此,人生的剧本大结局几已成定局,谁还需要看相算命?谁还需要看运气?我冲觉远微笑,可是不肯停下脚步,只轻声说:“谢谢你!谢谢你的吉言!”觉远站在原地,惊诧不已。居然会有人听到他的召唤而不肯听从,不肯走入他精心布下的局!
抖着满身的阳光,一路绝尘而行,我知道有一道目光可能一直在身后。得了句吉言,做为虚荣之人还是满开心的。是的,我相信我的好运气。
这好运气可能是天意,但即使是天意也是因为我正直善良宽容勤奋。谢谢你让我听到上天的美意,但我不想步入天机的密网,因为不具备投机取巧占便宜的特殊资质,只想用更多的正直善良宽容勤奋来换取。不是没有遇到过人生的冷雨,不是没有经历过亲人的生离死别,不是没有见识过不公正的待遇,但我能看到那么明亮的世界,欣逢历经风雨后的彩虹,知道所有的破坏都是成全,知道什么是自己的好运气。
在别人,可能中大奖提职晋级红遍娱乐圈挣大钱上头条是好运气,在我,却只在平凡日子里的平凡处。
在一天一地的阳光里得到心爱女友的邀约,三五个热爱写作的女子于黄昏聚在一起喁喁而语、言笑晏晏就是好运气。
能留心看见繁花并能被美而打动就是好运气。
跟我学书法的小女童远远看到我走来,用欢笑奔跑迎接我,放我手心里一颗纸叠的幸运星,当我是这世上最亲的老师就是好运气。
儿子专注学习致力于大考变得越来越了不起就是好运气。
爱人亲手熬一碗苦苦的汤药让我俯在他手上一饮而尽就是好运气。
新近得到九十岁饶平如老人亲笔签名赠书就是好运气。
亲人姐妹包容我的缺陷待我永远如初就是好运气。
下了书法课用两个小时时间给病中的父亲包一百二十个芹菜肉馅的饺子就是好运气。
身边的同事朋友愿意去寻找我推介的那些书籍电影就是好运气。
学生知道我的苦心努力上进甘心听从就是好运气。
在我对写作能力产生怀疑深陷自卑的泥淖时得到编辑约稿读者赞美就是好运气。
还能保有一颗童心,能穿进二十年前的衣服,能有一头黑亮的没有一根白发的头发就是好运气。
如童年时一样在单杠上翻飞自如,还能将脚高举过头就是好运气。
一切美好的让人感动的事的发生与存在,都是我们的好运气呀。
谢谢擦肩而过的觉远,我不是美女,可是也有好运气。无论你是不是个骗子,你都说了一句动听的吉言:美女你有好运气!
题图为巫森拍的我在宁安
唐上京渤海古国遗址旁的稻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