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孟秋】秋天的第一滴雨
作者/闫孟秋
秋天的第一滴雨
你不关心它是裹挟着海洋的浪花，山峦的烟霭，还是草原的露珠，沙漠贵如油的水蒸气。重要的是，这一滴雨已经上路。
你说夏天的十八般武艺终归是要输给秋天的第一滴雨。
我说，对！结局再华丽都不影响另一个故事的开始。看！大黑幕已经遮住了天空。
你说不是所有的登场都要鸣锣开道，摇旗呐喊。
我说，对！每个季节的第一滴雨都是落在最寂寞的地方。
第一滴雨扣响了窗棂！
茶香氤氲，这一滴雨动了你的心事。
你看见这一滴雨从故乡来，从那条闭着眼都能数得清有多少大坑小坑的土路上来，从满地满坡的庄稼地里来，从老祖父吧嗒吧嗒的旱烟锅里来，从老祖母嗡嗡嗡的纺线声里来，从父亲母亲一年到头忙忙碌碌的脚步声里来。
你能看清它的模样，有时像灿黄的玉米，饱满的麦粒，雪白的棉花，紫水晶样的葡萄；有时像后院肥嘟嘟的大黑猪，墙角刨食的大母鸡，见了生人乱吠的黄狗；有时还像老屋子的八仙桌，斑驳的老木门，一个腿咯吱咯吱响的小板凳。有时候它步履匆匆，有时候它大摇大摆。有时候它张狂得像个孩子，有时候沉稳得像个智者，有时候羞涩得和邻家刚娶进门的新媳妇一样。
其实你一直都觉得笔下的那些文字的前世都是一滴滴雨。对，是笔下。
你习惯用笔，你说电脑太聒噪，敲击键盘的哒哒声搅得你心绪不宁，不能安静。你感觉电脑里那些字都是从键盘里蹦出来的，不像从心里的千丘万壑中流淌出来，有高潮低谷，有迂回曲折，有章回情节。
后来，还有后来的后来，土坷垃换成了无数的铅笔，油笔，钢笔，中性笔，毛笔，你也带着那一滴雨生发出的第一个汉字，胆胆怯怯来到一个又一个让你更胆胆怯怯的地方，这些地方被叫做他乡，也叫做城市。你说，你要带着那些文字，让故乡的一滴滴雨，在更远的地方，流成一条河，一条大河，长河，一条能通向大海的河。
其实你一直觉得每一滴雨都像是一只候鸟， 很多年后飞过的地方山花烂漫，郁郁葱葱。那里有你衔过的每一颗种子，种子上刻有每一个四季的颜色和冷暖。你说你愿意做一只候鸟，在季节交替的时候以完美的姿势单飞，只要能流成一条大河，长河，一条能通向大海的河。
你也常说一滴雨就是一缕墨香，指尖蘸着清风浮云静静研磨生命的脉络，点点如桃，撇撇如刀，把日子拉得很长，像三毛一样，一辈子抵得过别人几世的精彩。
你有时也说每一滴雨都是布达拉宫的一个个转经筒，每一个相遇的眼神都变成了一世的执念，你用名词动词形容词还有副词缀成的日子铺满了过去和现在。你说，雨滴穿不透岁月，你只能用它冲刷来世的沟沟坎坎。
很多年过去了，你终究没有把那些文字变成一条通向大海的大河，长河。但你还是骄傲地把那些码在一起的文字念给不识字的父亲听。你说，那些文字里永远都有故乡的影子，有土地的影子，有亲人的影子，有土得掉渣的方言的影子，有吃饭的时候头上冒汗的油泼面的影子。
是啊，每一滴雨终归都是要流向大海。可是，在流向大海的路上它一定先是滋润了大地，滋润了人的心灵，人的生活。
还是带着那一个个，一行行，一篇篇，一摞摞文字继续上路吧，它能不能到达大海不要紧，至少，它能让你未来的日子不慌张，有温度，有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