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城时光丨那小面(下)
重庆文化主题书店
第600个故事
那小面(下)
作者:李秀瑜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一天,重庆解放碑五四路江家巷口。
清晨,白茫茫的浓雾笼罩着山城,十米之外一片模糊。空气中荡漾着煤炭燃烧产生的二氧化硫,难闻的煤气中夹杂着麻辣葱香,这是重庆人熟悉的早餐味道。
摆在江家巷口路边的周家小面摊,主要设施是一个废旧汽油桶和泥土垒成的圆柱形炉灶,灶上安放一口大号生铁鼎锅,炉火正旺,热气升腾。紧靠锅灶的摊板上,整齐有序地摆放着盛有酱油、醋、猪油、油辣子、花椒面、姜蒜水、芝麻酱、味精以及切碎的葱花、榨菜粒、芽菜颗等佐料瓷缸。色彩丰富的佐料,刺激着人的感观,使人一望生津。
调配小面佐料,重庆人叫“打佐料”,摊子上佐料众多,同样的佐料,不是随便哪个人都能打好的。与其说打好佐料是“重庆小面”的核心技术,不如说是多姿多彩的行为艺术。
周师傅左手腕掌间夹撑着三个大碗,右手快速舀起佐料均匀分别搁放于碗里,打好佐料的碗分两层重叠在锅边待用。周师傅根据客人的多少,估算着抓起面条放入沸水翻滚的锅里,随后又将大把的菜叶投入其中,稍后捞起烫得半生不熟的蔬菜分挑于各碗。
一会儿,锅中泡沫泛起,周师傅将半瓢冷水掺入锅中,立即止泡降温,他就着一双粗长的筷子伸进鼎锅内搅动,旋动中将面条挑于竹漏勺,提起抖动,快速沥水后倒入佐料碗中。
众食客眼盯着周师傅的手上动作,按先后到来的秩序,依次在摊前端取面碗,或坐或站于街边,两根竹筷不停地挑动碗中之物,将面与佐料均衡搅拌后,挑一撮面条,呼呼入口,津津有味地咀嚼下肚,片刻停顿,微闭双目,摇头叹一声:巴适!
偶尔也有个别食客,眼睛瞅着盛有佐料的瓷缸,吃一口小面后说:“师傅,差点味也。”周师傅说:“差啥子佐料各人加嘛一一!”嘛字的拖音隐有一丝不悦。那意思是:我打的佐料色香味近似于完美,你娃装怪,说这些,分明是想多刮点老子的猪油。
面黄饥瘦的食客起身添加红红的辣椒油和一丁点白色的猪油。这时,食客中一身着旧劳保服的老汉,路见不平地吼道:崽儿,过份了,八分钱二两粮一碗的小面,人家小本生意,你黑起良心舀别个的猪油,好意思呀!几句话说得此人无地自容。
“重庆小面”除饱食功能以外,更主要的是小面味道在口中奇妙的变化,小面入口麻辣烫后,牙齿嚼碎海椒籽籽在口腔内散发的香味,使小面的麻辣鲜香环环相扣地串联起来,这才是“重庆小面”的魅力所在。
进入八、九十年代,人们物质生活逐渐改善,九园包子、杭州小汤圆、油茶、锅盔大饼、丘二馆炖鸡面、吴抄手、宜宾燃面等等,都是人们的选项。但重庆小面仍然占据早餐的主导地位。猪油不再是稀缺之物,食客往往喊:老板!二两小面,干溜,少油多菜,麻辣适中。
现在,重庆小面品种也增加了“杂酱面”、“牛肉面”、“肥肠面”、“排骨面”、“土鸡面”和“豌豆面”。吃完小面的客人,扯张餐巾纸,擦净油嘴,说声:老板,你的佐料打得确实霸道!满满的获得感溢于神态和言语中。
小面,重庆人离不开的家乡味道
重庆人喜欢坐在路边吃面,板凳既是椅子又是桌子,一边吃一边打望。
飘着葱花的小面合着海椒、花椒、醋、酱油,再和上一小坨猪油,麻辣香酸,连吸带送地进嘴。
这就是重庆人的幸福。